話說楊宜男被他祖父楊建章帶去六年,才放回家來。楊鉞胡夫婦見了,真是喜從天降。楊鉞胡妻子將宜男摟在懷中,問長問短,楊宜男卻甚是淡漠,不肯將六年來在外的情形細說。只拿出一封書信來,交給楊鉞胡道:"祖父教父親不要忘記了黃葉道人命名之意。"楊鉞胡看信中言語,是教自己多帶些財物,去云南各屬土司,運動聯(lián)絡,為異日革命發(fā)動的準備。信尾說宜男的劍術(shù)已成,將來必有建立功業(yè)的機會。宜男所使的劍,是一柄雌劍,他日若遇了使雄劍的兒郎,便是姻緣所在,不可錯過。楊鉞胡看了,問宜男道:"你的雌劍在那里,可拿出來給我瞧瞧么?"宜男舉手一拍后腦,即見有一線白光,從后腦飛出來,繚繞空際,如金蛇閃電一般,頓時空中寒氣侵人,肌膚起栗。宜男舉手向庭前棗樹上一指,白光便繞樹旋飛,枝葉紛紛下墜,與被狂風摧折無異。宜男再一舉手,仍從后腦收斂得沒有蹤影了。楊鉞胡問道:"雄劍和雌劍有甚么分別呢?不怕當面錯過嗎?"宜男搖頭道:"辨別甚容易,雌劍是白光,雄劍是青光。與旁人的劍光相遇,是分而不合的,雌雄劍相遇,是合而不分的。此劍的妙處在有質(zhì)有神,能伸能縮,隨使用的心意。我于今藏在后腦,放出來是白光一道,這是使用這劍的神,非劍術(shù)成功后不能如此運用。這劍的實質(zhì),原是雙股劍的一柄,通靈變化,全看練的工夫如何。若僅使用他的實質(zhì),充其量也不過能取人于十步之內(nèi),與頑鐵何異?"說時,復從后腦取出一柄寸多長的小劍來,迎風一閃,便是一柄三尺多長的寶劍。楊鉞胡見自己女兒有這般本領(lǐng),心里自是高興。即日遵著楊建章的吩咐,束裝往云南去了。半年后有信回來,說已做了茨通壩掌寨。各土司、各掌寨和千把總,已聯(lián)絡了不少,這且按下。
再說安順府這年大旱,從四月到六月,不曾落過一滴雨水。安順一府的農(nóng)民,只急得求神拜佛,哭地號天。安順府知府張?zhí)炀?,由兩榜出身,為官甚是清廉正直,平日愛民如子。今見這般大旱,若再有十天半月不下雨,不但田里的禾苗將全行枯槁,顆粒無收,便是河干井涸,人民沒得水喝,也得渴死。張?zhí)炀糁坏米约糊S戒沐浴,虔誠祈禱。祈禱了兩日無效,張?zhí)炀粽婕钡脽o可如何了。就親自做了一道表章,在山頂上立了一個壇,自己穿戴了朝衣朝冠,將表章當天焚化了,直挺挺的跪在烈日當中。表章上說,一日不下雨,一日不起來。兩日不下雨,兩日不起來。寧肯自己死在烈日之中,代小民受罰,不忍眼見一府的百姓,相將就斃。但是張?zhí)炀綦m則是這們跪了兩日,天空一點兒云翳都沒有,日光更火炭一般的,連山中樹木都炙焦了。依張?zhí)炀糇约?,硬要曬死在烈日之中,無奈左右的人苦勸,又有個紳士來對張?zhí)炀粽f:"終南山昭慶寺的碧云禪師,于今游方到了安順彌勒院。他的道法高深,已享壽二百多歲了,陜西人稱他為活神仙。難得他恰好到了安順,若得他來求雨,當有靈驗。"張?zhí)炀舻搅诉@種時候,只要有人能求得下雨,無論要自己如何委屈都可以。當下聽了這紳士的話,即刻步行到彌勒院,當面求碧云禪師慈悲,救一府百姓的性命。碧云禪師合掌苦著眉頭道:"老僧已到安順一月有余了,非不知道安順大旱,若老僧有力量求得雨下來,早已自己設壇,求雨救一府的百姓了。"張?zhí)炀舨唤鳒I,向碧云禪師下跪道:"老師傅的道法高深,無論求得下雨,求不下雨,務必請老師傅誠求一番,或者上天見憐,賜些雨水,也未可知。"碧云禪師扶了張?zhí)炀羝饋?。嘆道:"賢太守如此愛民,老僧只好冒險做一番試試看。做得到,是太守和一府百姓的福氣。做不到,是大家的劫數(shù),老僧也免不了要斷送二百四十年的功行。太守須知此番的大旱,并非曦陽肆虐,上天降災,只因安順府境內(nèi),今年出了一個旱魃。此時這東西的氣焰,正在盛不可當,沒有能克制他的人。論老僧的道法,只能將他幽囚起來,不能制他的死264命。而這東西,越幽囚越肆惡得厲害,世界沒有不畏旱災的地方,幽囚了也沒地方安置。并且老僧三世童陽之體,若見旱魃的面,以火遇火,老僧自身先受其害。所以老僧眼見這般景象,不敢出頭替百姓除害,替太守分憂。今見太守如此愛民,老僧尋思再四,喜得安順境內(nèi)還有一件純陰之寶,太守能將那寶請來,這事便有八成可做了。"張?zhí)炀暨B忙問:"寶在那里?應如何去請?"碧云禪師道:"就在離城二十多里的紫峰山下,有個姓楊名宜男的小姐,今年才得一十三歲。太守只要請得他來,老僧就有幾成把握了。"張?zhí)炀粝驳溃?既是本府轄境之內(nèi),本府親去請他。他雖是一個小姐,可以推卻不來,但本府一片至誠之心,無論如何,總得將他請到。不過這小姐年才一十三歲,他如何倒有本領(lǐng),能克制旱魃呢?"碧云禪師道:"將他請來了,到那時太守自然知道。"張?zhí)炀袈犃诉@話,即時動身到楊家來。
楊鉞胡的妻子,見安順府知府忽然到家里來了,心里著實吃了一驚,以為是自己丈夫在云南事機不密,被人告發(fā)了,犯了叛逆之罪,須連坐家小,已打算帶了楊宜男從后山逃走。幸虧楊宜男有點見識,說:"若是要連坐家小的案子,豈有知府親自到來之理?且等見面問明了緣由,如果有不測之禍,要圖逃也是很容易的事。"楊鉞胡妻子心想不錯。楊家是紫峰山下的土著,非到萬不得已,不能棄家逃走。遂硬著頭皮,出來迎見張?zhí)炀簟執(zhí)炀粢笄谡f了來意,楊鉞胡妻子轉(zhuǎn)告宜男。宜男道:"我并不知道旱魃是甚么東西,更不知道如何能制旱魃的死命,不過碧云禪師是個圣僧,我曾聽祖父說過。既是他老人家教我去,必有些道理。我果能為安順一府除了這大旱,也是一件功德。"楊鉞胡妻子是聽憑楊宜男自主不加干涉的。楊宜男隨即同張?zhí)炀舻匠抢飦怼執(zhí)炀糁币綇浝赵阂姳淘贫U師。碧云禪師教張?zhí)炀粼诒背峭飧呱巾斏?,設一個壇。壇上一切器具,全用黑色。正面?zhèn)让?,各安放一把交椅。張?zhí)炀粢姥赞k理停當了。次日正午時候,碧云禪師帶了楊宜男上壇。自己披著大紅袈裟,當中坐下,教楊宜男坐在側(cè)面交椅上。從彌勒院挑選了一個又聰明又壯健的小和尚,也立在壇旁邊。此時的太陽,如高張一把火傘,鳥雀都藏置得無影無蹤,不敢在天空中飛行。無論體魄怎么強健的農(nóng)人,一到那熱烈的陽光底下做工夫,不到兩個時辰,就得渴死。張?zhí)炀魩Я艘话銓賳T衙役,拱立在壇下靜候,一個個都曬得火燒肉痛,走又不敢走,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