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澤懷疑她是不是喝醉了,要么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因沒有喝醉的余微是不會用這種軟軟的語氣和他說話的。
不一會兒,高三的學(xué)生開始課間休息,樓下一片喧鬧,余微迷糊地動了動腳,踢翻了一個空的啤酒罐。罐子叮叮當(dāng)當(dāng)順著樓梯滾落下去,杜恒澤心一緊,開始預(yù)想如果被老師抓住,他應(yīng)該怎么解釋和處理。
余微渾然不覺地軟著身子靠在那邊墻壁,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話,杜恒澤因為關(guān)注著下面的動靜,剛開始沒聽清她說什么,等下面上課鈴響重新安靜后,他才放松警惕,聽她斷斷續(xù)續(xù)說著零碎的事件……
看來她是真醉了。
說的全是她家小時候的事情。
每年過生日,媽媽給買新衣服,全是媽媽喜歡的各式裙子,爸爸就買蛋糕,是她喜歡的口味,又說她小學(xué)時因為穿著裙子太像洋娃娃總是被欺負(fù),她就氣憤地把所有裙子都扔掉了……
杜恒澤聽得認(rèn)真,間或應(yīng)一句,心里喜愛和心疼交織在一起,復(fù)雜不明。
只是看著她低頭輕聲地接著說:“杜恒澤,你說,如果……如果我爸爸不要我了,我怎么辦呢?”
她的聲音那樣輕,像此刻樓頂稀薄的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杜恒澤看著她按住胸口的手,篤定地回答:“不會的,沒有人會不要你?!?/p>
余微懷疑地看著他,“是嗎?”
“是的?!?/p>
余微在他堅定不移的眼神下點了點頭,大概是說得累了,靠在墻壁上閉上了眼睛。杜恒澤看看時間,也不早了,他們得趕在高三下晚自習(xí)前出去,便起身開始整理垃圾。整理完畢后,他回身一看,余微不知何時已睜開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那如水的眼睛讓他心慌。
今天以前,他從未看過她如此脆弱的一面,從未像現(xiàn)在一樣,看著她淚光盈盈的眼睛,啞口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問:“怎么了?”
她低聲咕噥了一句,杜恒澤沒聽清,又坐回她身邊,再問一次,“你說什么?”
“我說……”余微順著通往天臺的門縫看露出的那一小片夜空,“今晚上是不是沒有月亮?”
杜恒澤探出頭去看了看,“下午下了雨,看不見?!?/p>
“哦?!庇辔⒅刂攸c頭,“那就算了?!?/p>
“什么算了?”杜恒澤好奇地問,以為她有什么想實現(xiàn)的生日愿望。
“你不是說……啊,不是你說,是你送的那個歌不是說……月光能曬干眼淚么?”余微打了個酒嗝,目光渙散地說:“那么今天沒有月光,就不能流眼淚。”
杜恒澤呆住,無邊無際的痛如千萬根刺同時扎入了他的皮膚,他寧愿痛快地流血,也不愿意承受這樣細(xì)密卻難以忽視的痛。他前所未有地憎恨自己在言辭上的匱乏,如果他稍微擅長一點,至少他能迅速地找出幾句好聽的話來安慰安慰她。
但是……他沒有那個能力,他終究不是superman。
杜恒澤靠近她,幾乎是顫抖著雙手將她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說:“沒關(guān)系,想哭就哭吧,除了月光,還有很多東西能曬干眼淚的。”
余微抬頭盯著他問,“是嗎?比如呢?”
她迷惘脆弱的表情瞬間擊中他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他深深呼吸,思考著答案。
兩滴淚水突然從她的眼眶滑落,順著臉頰墜入她的領(lǐng)口,這兩滴之后,眼淚便如河般洶涌。
杜恒澤一時手足無措,口不擇言道:“喂……你別這么沒出息好不好!”
余微哭出了聲,根本無暇回他的話,就睜著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看得他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