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懷，是在帶你逃走的時候死了嗎？”他俯下身，看著冰下封凍著的少年——那個少年還保持著十五六歲時的模樣，眉目和他依稀相似，瞳喃喃，“那一夜，那些人殺了進來。我只看到你們兩個牽著手逃了出去，在冰河上跑……我叫著你們，你們卻忽然掉下去了……”

他隔著厚厚的冰，凝視著兒時最好的伙伴，眼睛轉(zhuǎn)成了悲哀的青色。

“小夜姐姐……那時候我就再也記不起你了……”他有些茫然地喃喃，眸子隱隱透出危險的紫色，“我好像做了好長的一個夢……殺了無數(shù)的人?！?/p>

“明介?！蓖蘸鋈婚g又回到了面前，薛紫夜無法表達此刻心里的激動，只是握緊了對方的手，忽然發(fā)現(xiàn)他的手臂上到處都是傷痕，不知受了多少的苦。

“是誰？”她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問，一貫平和的眼睛里剎那充滿了憤怒的光，“是誰殺了他們？是誰滅了村子？是誰把你變成了這個樣子？”

瞳在風里側(cè)過頭，望了冰下的那張臉片刻，眼里有無數(shù)種色彩一閃而過。

“是黑水邊上的馬賊……”他冷冷道，“那群該殺的強盜！”風從谷外來，雪從夜里落。

湖面上一半冰封雪凍，一半熱氣升騰，宛如千百匹白色的紗幕冉冉升起。

而他們就站在冰上默然相對，也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

“當年那些強盜為了奪取村里保存的一顆龍血珠，派人血洗了村寨。”瞳一直望著冰下那張臉，“燒了房子，殺了大人……我和其余孩子被他們擄走，被輾轉(zhuǎn)賣到了大光明宮，然后被封了記憶……送去修羅場當殺手?！?/p>

她望著雪懷那一張定格在十二年前的臉，回憶起那血腥的一夜，錐心刺骨的痛讓她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只是為了一顆龍血珠，只是為了一顆龍血珠！

那些人，就這樣毀滅了一個村子，奪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摧毀了他們?nèi)齻€人的一生！

“明介……明介……”她握住兒時伙伴的手，顫聲道，“村子里那些被擄走的孩子，都被送去大光明宮了嗎？……只有你一個活了下來？”

他沒有作聲，微微點了點頭。

昆侖大光明宮里培養(yǎng)出的殺手，百年來一直震懾西域和中原，她也有所耳聞——但修羅場的三界對那些孩子的訓練是如何嚴酷，她卻一直無法想象。

“我甚至被命令和同族相互決斗——我格殺了所有同伴，才活了下來?！彼ь^望著天空中飄落的雪，面無表情，“十幾年了，我沒有過去，沒有親友，和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只是被當作教王養(yǎng)的狗活了下來?！?/p>

他平靜地敘述，聲音宛如冰下的河流，波瀾不驚。

然而其中蘊藏的暗流卻沖擊得薛紫夜心悸，她的手漸漸顫抖，“那么這一次、這一次你和霍展白決斗，也是因為……接了教王的命令？”

“嗯?！蓖难劾锔〕鲭[約的紫色，頓了頓，才道，“祁連山又發(fā)現(xiàn)了一顆龍血珠，教王命我前來奪回?！?/p>

薛紫夜打了一個寒戰(zhàn)，“如果拿不回呢？會被殺嗎？”

“呵?！彼α诵?，“被殺？那是最輕的處罰?！?/p>

“風大了，回去吧。”他看了看越下越密的雪，將身上的長衣解下，覆上她單薄的肩膀，“聽說你今天昏倒了……不要半夜站在風雪里?！?/p>

那樣的溫暖，瞬間將她包圍。

薛紫夜拉著長衣的衣角，身子卻在慢慢發(fā)抖。

“回夏之園吧?！蓖D(zhuǎn)過身，替她提起了琉璃燈引路。

然而，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明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