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雙望著徐正，臉上閃動著感激的色彩。

人到了這份上，最受不了的就是你突然向他伸來一只手，盡管這只手上的溫度你當(dāng)下還感覺不出來。

然而讓武雙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工程那條線上的老職工代表座談會，結(jié)果開成了控訴會。

座談會一開場，向著武雙說話的人，數(shù)來數(shù)去也沒幾個，等到了后來，男男女女就全開始發(fā)牢騷了，怨氣就像噴霧一樣從一張張嘴里冒出來，有幾個脾氣大的老職工，情緒怎么也控制不住了，紅頭漲臉，身子顫抖，邊拍桌子，邊罵罵咧咧，更有火燒到頭頂上的人，點著武雙的大名說腐敗，那陣勢，讓調(diào)查組的人都膽小，生怕暈倒幾個。

當(dāng)天晚上，徐正往武雙家里打電話，說了些對不起之類的道歉話，大罵那些他信得過的老職工不是東西，都吃錯了藥，私下里說好了幫忙，沒想到幫的都是倒忙，一幫老渾蛋！

鍋底都砸出洞了，武雙對徐正也沒什么好說的了，人家攬這個事時，可是主題鮮明，友情同行，后來座談會開跑題了，你武雙能說這是徐正從中搗鬼嗎？腳上的泡是自己走的，身上的虱子是自己養(yǎng)的，要怪，就怪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吧！

4

人走背運(yùn)，喝口涼水都塞牙縫，武雙這一百來斤的身子，算是讓這句話掀翻了！部調(diào)查小組一行人剛離開上江，武雙的兒子武凌就回到了上江，只是回來后人沒有站起來。

武雙趕到醫(yī)院時，先見到的不是兒子武凌，而是看見人事不省的妻子被幾個人從急救室里抬出來。

院長把武雙堵在了急救室門口。

武雙盯著院長的眼睛，臉色刷一下白了，頓時有種心裂的疼痛！

院長摘下聽診器，輕輕在武雙肩上拍了一下，武局長，到我辦公室來吧，你在這里幫不上忙。

武雙眼前金光閃閃，兩個耳朵眼里進(jìn)進(jìn)出出的都是嗡嗡聲。他倒了一口氣，晃著死沉的腦袋，竭力勸自己鎮(zhèn)靜。他瞟了一眼急救室說，宋院長，你跟我說實話，武凌是不是……

宋院長不驚不慌說，還在搶救，現(xiàn)在還不能下任何定論。至于你夫人，她沒什么事，她是因為刺激過度才暈倒的，很快就會醒過來，你放心好了。走吧武局長，有什么話，咱們到辦公室去講。

武凌究竟是從什么地方回來的？怎么出的車禍？武雙目前還不清楚，他只知道武凌開著那輛寶石藍(lán)凌志，在光明東道撞上了一個廢棄的報刊亭子，當(dāng)時車上還有一個女人。據(jù)說這個女人從車?yán)锍鰜頃r，臉上沒有血跡，走路的樣子也是好好的，她使路邊的公用電話，打了110報警后就不見人影了，至于她受沒受內(nèi)傷，這個就沒人能說清楚了。在趕到現(xiàn)場的110巡警里，有人一眼就認(rèn)出了武凌，對身邊的同事說，喲，這不是能源局武局長的公子武凌嗎？

上樓時，武雙忍不住又問，宋院長，他是不是喝酒了。

宋院長搖搖頭，沒開口。

武局長，宋院長！聲音迎面?zhèn)鱽怼?/p>

武雙抬頭一看，認(rèn)出眼前的人是王師傅，連忙上去握手。

宋院長站在一旁，跟王師傅點點頭。

王師傅是能源局里的老勞模，武雙早年就認(rèn)識他。那次趙源張羅給王師傅募捐時，武雙從電視上，知道了王師傅小兒子患有腎病，日子叫老兩口過得天天拿一雙老手往上撐著。那一次，武雙也捐了五百塊錢。

兒子的病，有好轉(zhuǎn)沒有？武雙問，松開手。

王師傅道，這病，一時半會兒見不到啥效果。武局長，您這是來檢查身體？

武雙不想把兒子的事告訴王師傅，就說，哦，來轉(zhuǎn)轉(zhuǎn)。

王師傅說，那你忙吧武局長，我去趟藥房。

王師傅走后，宋院長不無同情地說，王師傅為這個兒子，都快搭上老命了。

這個病，一年得花上幾萬吧？武雙問。

宋院長說，幾萬，可能剛剛夠維持透析用的，換腎可就是個大數(shù)了，除非有人獻(xiàn)愛心，捐個腎給他兒子。嗨，你是不知道武局長，有時候，這人吶，要是趕不上點，你手里就是托著全世界的銀行也找不到腎源。

武雙點點頭。

進(jìn)了宋院長辦公室，武雙的雙腿就軟了，拖著碎步走到沙發(fā)前，渾身就像散了架似的。

宋院長讓煙，武雙擺擺手。

宋院長說，當(dāng)?shù)遣皇潜茸龉龠€要難??？

宋院長平時跟武雙關(guān)系不錯。部領(lǐng)導(dǎo)經(jīng)常來上江看病，他二人要是配合不好，麻煩事一旦來了，誰都不好躲閃。

武雙坐直了，仰起頭，看著屋頂問，宋院長，這樣吧，我也不想再問那么多了，現(xiàn)在我只想問你一件事，就是武凌萬一不行了，他的腎，能不能給王師傅的兒子用？

宋院長驚愕地看著武雙，半天沒說出話來。

如果是這個結(jié)局，也算是武凌對……說到這，武雙聲音哽咽了，眼圈也紅了，身子微微顫抖。

宋院長低著頭說，武局長，你現(xiàn)在別想這些，我會盡力的。

武雙斷斷續(xù)續(xù)地喘了幾口氣，說，聽天由命吧！好了宋院長，我把話，就說到這了。你這侄子，欠債太多，真要是那樣，你得給他一個贖罪行善的機(jī)會。

宋院長扭過身，望著窗外，眼睛里閃動著淚光說，到時能不能捐成，還得看配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