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耳

文/水格

一

模樣清俊的錦明常常引來一些女生的竊竊私語。這他自己也知道。不過，你指望在他臉上看到莞爾一笑也是徒然。他總是一副嚴(yán)肅憂郁的表情，乘電車時很少會找座位，即使有空座，他也樂意握著扶手站著，目光凝成一團，拋向恍惚而嘈雜的窗外，而耳朵上塞著耳機，沒有人知道他的耳朵里面響的是什么。

書包斜挎在肩上。褐色校服，里面的白色襯衫不安分地露出領(lǐng)口，紐扣被解開了兩粒，露出了少年好看的鎖骨。

永遠(yuǎn)是一副凜冽的不動聲色的表情。

像每個俗氣的女生一樣，唧唧喳喳的周西西在到了青耳中學(xué)的第一天，就毫沒創(chuàng)意地打量起班里的男生。正是夏天的尾巴上，光線不再像夏日那般灼熱。空中的云朵，一朵踩著一朵，在高到看不到盡頭的透明的藍(lán)色蒼穹里。周西西在最初感嘆自己班的男生相貌可以同史努比媲美之后，終于絕望地把視線轉(zhuǎn)往了外班甚至是高二、高三年級的學(xué)長們。

那些好看的男生，一一細(xì)數(shù)，卻無接近的可能。

而錦明的到來，則像是一個幸福的炸彈，將周西西炸得面目全非。

周西西說第一次看見錦明的時候，他的眼神是飄著的，總是不能集中在一處，總是東張西望，像是有點恍惚。他承認(rèn)他那時的確是那樣的。會一整天沉默不語，會在傍晚的時候去街心公園看著喧鬧的人們發(fā)呆，也會在獨自穿行紅綠燈交替閃爍的十字路口時候突然想哭。就像電影里在表現(xiàn)那些少年的惶惑與不安的時候，會拍出那樣的畫面：白衣少年垂著頭走在一望無際的綠色麥田中，或者站在傾斜的頂樓吹風(fēng)，看城市連綿不絕的褐色屋頂。

還記得來到青耳中學(xué)的第一天：

高一（11）班。手里捏著從教導(dǎo)處打印出來的學(xué)號條，斜著穿過嘈雜的操場，書包斜挎在肩上，目光有些拘謹(jǐn)?shù)芈湓谧约旱哪_尖上。教導(dǎo)處老師的話一遍遍在心里響起：“操場后面的第二教學(xué)樓三樓，左拐，倒數(shù)第一個教室。記住了嗎？”

記住了嗎。

記住了嗎。

從南方老家離開時，父親也是這樣問自己“錦明啊，我說的這些，你都記住了嗎”。滿世界都這樣待自己。像是自己弱智如同三歲沒有記憶能力的小孩子。只是，記住就一定行嗎？他站了一會兒想把腦袋里亂七八糟的想法拋到天上去。

“哦，請問你是新來的嗎？”女生客氣地問道。

整個教室空空蕩蕩。

風(fēng)把白色的窗簾吹起來，高高地?fù)P到窗外去。

女生的笑容看過去很古怪。

“嗯?！?/p>

“那你是……哪個班的呢？”周西西試探著問，“我的意思是，我們的班主任似乎沒給我們說起要轉(zhuǎn)來新同學(xué)的。”

“我是……”錦明下意識地抬頭看看教室門口的班牌，確認(rèn)無誤后才說，“是高一（11）班?！闭f著，錦明把學(xué)號條遞給站在對面的女生看。

女生的手還是濕的。

“真的？”探詢的質(zhì)問。她的神情里有抑制不住的巨大喜悅。

“怎么了？”

一雙手毫無顧忌地抓過來，握住錦明的雙手，潮濕的水汽立刻將錦明帶回到霉?fàn)€的南方，那些記憶洶涌橫陳而來，而那些正是錦明所不愿意回憶的。所以他有微微的掙扎。他后退，卻不能抗拒女生的震動，她甚至從地上跳起來，像是觸動了高壓電一樣大呼小叫著：“?。“。“。　?/p>

“真是搞不懂，吃錯藥了嗎，簡直是犯神經(jīng)！”錦明小聲嘟囔著。

女生根本不把錦明的話放在眼里。

“我們是同班耶！”像是突然被切斷的電路，女生松開了抓住錦明的手，一瞬間，恢復(fù)了小女人的狀態(tài)，聲音低下去了八度，由聒噪的麻雀變成安靜的燕子，“錦明，你的名字很好聽。哦，我是咱們班級的生活委員，如果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就提出來哦?！?/p>

太過平淡無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