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露沉浸于往事之中,谷雨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姐,電扇沒壞,是停電啦。
白露應了一聲,算是回答。她想接著回憶一些過去的事情,可悶熱的空氣中又飄來一絲瀝青的味道,這讓她煩躁不安,她索性站了起來,大喊一聲,咕嚕,我們上樓去。
四
谷雨在這個夏天參加了一場全國性的考試——高考。在這之前的許多日子里,谷雨都埋頭于書本中,白露看著那個日期的逐漸來臨,心里一陣惆悵。她想,弟弟上大學就會離開這座小城了,而彩虹街將剩下她一個人。
白露感到末日即將來臨。
那個日子果然很快來到了,弟弟順利被一所外地大學錄取,拿到通知書那天,白露正在屋內(nèi)給咕嚕洗澡。當谷雨興奮地跑進來時,白露已經(jīng)猜到了結(jié)局。
谷雨說,姐,我考上了。
白露擦干手中的泡沫,任咕嚕在銅盆里撲騰,她握著通知書,看著那所大學的名字,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一點也不嫉妒谷雨,只是覺得從此自己將孤苦無依了。
白露過早地給谷雨收拾行李,在離開學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谷雨說,姐,不用這么早給我收拾,還早呢。
白露的回答總讓人琢磨不透,她說,這一天總會到來的。
當那一天真正來臨時,白露依舊收拾著谷雨的行李,生怕落下什么,她反復問谷雨,這些夠用嗎?姐心里亂得很,你幫姐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
谷雨心酸地看著姐姐,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谷雨說,姐,夠了。
白露沒有發(fā)現(xiàn)谷雨的悲傷,一味地翻看行李,她暗自嘀咕,夠了嗎?也許真的夠了吧!
谷雨離開那天,白露破天荒地走出了家門。那天暴雨傾盆,姐弟倆合打一把傘,雨點毫不留情地敲擊傘面,砰然作響,就像多年以后谷雨作為搖滾青年敲打架子鼓時的情景。
白露為了不讓谷雨淋著雨,自己的半個肩膀露在了暴雨中。她把弟弟送上了遠去的列車,臨走時,谷雨隔著車窗對姐姐說,姐,你要多保重。
那一刻,白露的眼淚如同決口的山洪,洶涌而出,相依為命的歲月如同列車遠去的汽笛,又一次回蕩在白露的胸前。
可無論如何,谷雨是遠去了。
少了谷雨的老樓,寂靜而又凋敗。白露蝸居在二樓的房間,懷抱咕嚕,彼此安慰。
整個秋天,白露都蜷縮在老樓里,只有一位阿姨照顧她。白露不和任何人說話,對話只在她和咕嚕間進行,咕嚕的新牙一長出來,白露就盤算著日子,什么時候該給它拔牙了。
誰也沒有在意白露的生活,彩虹街在平庸中一如往常。白露再一次看見那個賣天麻的男子是一個秋晨,他提著一只木桶走在街上。這次他賣的是什么呢?
他的沿街叫賣吸引了數(shù)個路人,他們站在街頭討價還價,最終有人買走了他的木桶,白露看見買走木桶的是中藥鋪的王老板?! ?/p>
男子空手走在彩虹街上,他的蜂蜜轉(zhuǎn)眼間就被賣掉了,這讓他始料未及,所以他的表情顯得疑惑而又欣喜。他進了一家飯館,隨后又走了出來。他盲目地走在彩虹街上,在一家家商店前逛來逛去。
最終,白露看見男子提著一口塑料袋,里面裝滿了零碎的物品。此刻,男子又走到了白露的窗下,他依然心安理得地坐了下來。白露在樓上咳嗽了一聲,意思很明顯,她想趕走來人。
男子沒有在意那聲咳嗽,他甚至清點起自己的物品來,于是白露的咳嗽更加劇烈了,這陣怪異的咳嗽最終引起了男子的注意。他站了起來,朝白露仰望,小心翼翼地說,咳嗽這么厲害,該看醫(yī)生啦!
白露正好看清了男子的面容,輪廓分明,青色的胡楂在嘴角若隱若現(xiàn),恍惚間,白露以為是谷雨站在樓下,于是迫不及待地喊了起來,谷雨。
男子一臉疑惑,他問,你在喊我嗎?我不是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