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比起之前,夏小伊常常半夜里喊著“錢”字驚醒的日子來說,那一段生活已經(jīng)好似天堂。雖然沒賺多少,但是總算穩(wěn)定了下來,總算看到了進步的希望?,F(xiàn)在的夏小伊又變得活力無限,積極的和方隅一起過晝夜顛倒的日子——每天下午兩點送他去上班,兩個人在北京的大街上走了一站路又一站路,凈是說些沒有營養(yǎng)、沒有意義,總之無聊透頂?shù)膹U話。
方隅越是那樣笨嘴拙舌,夏小伊越是故意逗他。她蹦蹦跳跳地走著,信口胡說:“喂!呆瓜,別埋著頭只顧走路,小心我走丟不見了!”方隅抬起頭來望著她,眼里都是溫暖的神采。他看見夏小伊穿了件半舊的駝色大衣,沒圍圍巾也沒戴帽子,頂著北京的冬季里最廉價也最奢侈的燦爛陽光,小臉凍得通紅,嘴巴里呼著白色的氣體。她在他的視線里跑著跳著,仿佛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方隅笑著問:“你要去哪里,小妖精?”
夏小伊站在人行道中央,全然不顧身邊來往的人群詫異的眼神,雙手在身邊劃了一個大半圓,說北京這么大啊,說不定哪天我走啊走啊就迷路了,就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了,那可怎么辦?方隅則故意作出思考的表情,走過去抓住她凍得冰涼的小手握在自己手心里,輕聲回答:“……那好辦,我就努力賺錢,把整個北京城都買下來;你在里面,總之是我的?!?/p>
總之是我的……
那一天他們真是高興極了,高興到夏小伊實在舍不得回家,提出要去方隅工作的酒吧看一看:“我會在后面老老實實的幫忙分土豆片兒的,絕對老老實實等你直到下班,我發(fā)誓!”
夏小伊高舉著右手,嘻嘻笑著就好像一只精靈的小貓,方隅心里并不贊成,但是那笑容卻叫他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他并不想做一個喜歡吃醋的神經(jīng)兮兮的小男人——不過,等到夏小伊一邁進酒吧的門檻,他就后悔了。
有一種女孩子,她們就像是璀璨的寶石,哪怕在人群中站著不動、不說話,依然會發(fā)出華麗光彩。那個晚上方隅并沒有唱齊秦的《狼》,但是在酒吧里和他一起工作的那群年輕男人們,卻統(tǒng)統(tǒng)變身成滴答著口水的大灰狼,圍著小紅帽嘿嘿奸笑。他們根本不理方隅“這是我老婆”的宣言,在所有合適不合適的時候?qū)ο男∫链螳I殷勤。甚至還有一個死小子把夏小伊帶去前面的座位,請她喝飲料。
起初夏小伊每隔一段時間還記得去后面看看他,對他使個小眼色笑一笑,后來連客人們也過來搭訕,她漸漸地就把他忽略了;起初方隅還自我安慰說“小伊很久沒出門了,叫她放松放松也好”,后來就只覺得滿腔怒火,真想一拳砸在墻上,砸出個洞了才好!
終于到了凌晨三點,該打烊了。方隅收拾好東西出門,發(fā)現(xiàn)竟然還有兩只蒼蠅正圍著夏小伊嗡嗡不休。他在小伊左前方兩米遠處站了足足一分半鐘,而夏小伊竟然全未察覺;她手里端著一杯雞尾酒,臉上紅得仿佛一掐就會滴出血來,正神經(jīng)質(zhì)的咯咯笑個不停。方隅站在那里,感覺芒刺在背,隱約中身后不知是誰發(fā)出一聲冷笑,他憤然拎起包,出了酒吧門。
是陰天,凌晨三點,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在黑暗中佇立良久,勉強分辨出腳下延伸出去的六級樓梯。方隅慢慢地走了下去,身后緊閉的門內(nèi)又傳來一陣笑聲。北京的冬天滴水成冰,凜冽的寒風吹過方隅發(fā)燙的神經(jīng),叫他猛地打了個寒戰(zhàn)。方隅站在臺階下,因想象中夏小伊在陌生男人的簇擁下,帶著醉意推門而出的鏡頭而不堪忍受。他在嫉妒,在吃醋,在心里的某個角落一個冰涼的聲音跳了出來,仿佛魔鬼在那里桀桀而笑:“你配不上夏小伊!你配不上她!”
門忽然開了,夏小伊沖了出來。她站在酒吧門口的平臺上,面對著漆黑一片的世界,喊著他的名字,聲音惶急而驚恐。方隅就站在咫尺之外的臺階下面望著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竟然沒有回答;他甚至產(chǎn)生了一絲殘忍的快意……夏小伊再次凄厲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突然向前邁步,隨即一腳踏空,身子頓時失去平衡,尖叫著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