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飄飄落落悄然而至,我獨自騎著馬踏雪而歸,十七弟從大寧帶來的美酒甘醇無比,殿前笑顏如花的一名小歌女,竟然有幾份像她。人在心情惡劣的時候似乎特別容易醉,朦朦朧朧中,我依稀望見了燕王府門外的幾盞大紅燈籠,高高的紅墻下堆積著雪,那是我的家。我暗自苦笑,它真是我的家嗎?還是一座宅院而已?凄寂的晚秋,北海的小徑上鋪滿了枯萎的落葉,那個飄落著小雨的午后,父皇命人快馬加急下詔書到北平。“爾其統(tǒng)率諸王,相機度勢,防邊乂民,以答天心,以副朕意……攘外安內(nèi),非汝其誰!”是贊賞,還是諷刺?我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間化為葉落無聲。破碎的腳步踏上了失落的夢想,我死而復生的夢想。
只是有些不明白,上天為何要給我重新點燃夢想的機會?是垂顧,還是捉弄?
帶著一絲冷笑,我叩響了王府的門。
開門的下人伸出半個腦袋,惶恐地在積雪的地上跪倒:“王爺,奴才不知是您,門開得遲了,請王爺恕罪!”其實他開門并不遲,幾乎就在我觸及到門環(huán)的瞬間,門就已經(jīng)開了。他們都怕我。叱咤風云,縱橫漠北的燕王啊,誰不畏懼?每次征戰(zhàn)歸來,我的身上都布滿了鮮血和灰塵,那些揮劍砍下強悍敵軍頭顱的時刻,讓我覺得無比開心,我漸漸愛上了這種殘酷的美好感覺。但是,只有洗去那些殘忍的見證,我才會覺得我是一個人,不是一架戰(zhàn)爭的機器和一個殺人的魔鬼。所以我不出征的時候有非常嚴重的潔癖,沒有奴才敢弄臟我的衣服,一點點的水跡都不可以。明月山莊的那一次,確實是例外。想起那件事,我忽然覺得很開心。
紛紛飄落的白雪,轉(zhuǎn)瞬就會化為水滴。
小徑似乎沒有盡頭,我獨自在雪中走了很久很久,寶云閣才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那是一段關(guān)于愛情的憧憬。那是一段關(guān)于真心的夢想。
我在北平八年,沒遇上過這么冷的嚴冬,也從沒有這樣牽掛過一個人。
她的嗔、笑、喜、怒,都絲絲銘刻在我的心里。
燕北與金陵的千里之遙是天涯,咫尺同樣是天涯。
宇宙一片蒼茫,我聽見了雪墜落的聲音,也聽見自己寧靜的心在白雪上跳動的聲音。我已經(jīng)走過了太長的路,我累了,我不再年輕。我喜歡細腰長腿的美女,我更喜歡與眾不同的女人。
她的五官和身材,沒有一處不符合我的審美標準,那貓一樣的脾氣更讓我迷戀,輕輕的噘嘴,頑皮的眨眼。如果換作別的女人,我只會覺得矯情與做作,可她不會,那甜美可人的模樣和聰靈慧黠的笑容,總是牽動著我的心弦。很多年了,我都沒有過這樣牽掛眷戀的感覺。我容忍著她的所有缺點,只因為我知道,是她讓我的心靈不再干涸與枯竭,我渴望走進她的心。
蜿蜒而漫長的小徑終于靠近了寶云閣,閣中竟有燈光?
我止步抬頭,皺了皺眉,是誰如此大膽?
一聲輕響,樓閣的軒窗被人伸手推開。
夢想變得真實,天涯原來也可以變成咫尺。
樓閣上的是人,還是紫衣的仙子?柔順披散的烏黑秀發(fā)如云扎成一束,淡紫的發(fā)帶挽成蝴蝶結(jié),淺淺淡淡的紗衣上繡著大朵的紫丁香。她桃花般的面頰蕩漾起笑渦,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帶著驚奇和期盼,向小徑投射下來。我搖了一下頭,是喝醉了的幻覺?眼睛卻舍不得離開那個身影片刻。直到她溫暖的軟軟身體撲過來,摟著我叫:“朱棣!”我才頓悟那從天而降的紫色幻影是真實。我拉緊她的小手,冰涼的感覺讓我的心疼了一下。呼吸著她柔若凝脂的頸項間迷醉的幽香,我猛然伸手摟住她纖細的柳腰。數(shù)月不見,她的腰身又清減了幾分。怎么會是你?頭似乎有些痛,我不斷呢喃著她的小名:“蕊蕊,真的是你嗎?
是我喝醉了,還是我在做夢?”
她沉浸在我溫暖的臂彎中,輕輕閉上眼睛,帶著一絲甜美的微笑:“不是夢,是王妃姐姐今天到東宮接我出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