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一 歡喜二(10)

歡天喜帝 作者:行煙煙


賀喜聞言,不由挑了一側(cè)眉毛,沒有開口,等著她說下去。

英歡看他一眼,手中之玉握得更緊,“府上能人雖多,然十年來,我一介女流操持這偌大家業(yè)亦是不易,處處如履薄冰,生怕家父一生心血終毀我手。但天下強(qiáng)者何其多也,你爭我奪,多少年來都沒個(gè)消停?!?/p>

賀喜心中一動(dòng),雖知她口中所言家業(yè)與他掌中江山所差甚大,可仍是心有戚戚之感。

英歡徑自走入那亭間,隨意揀了一處,坐了下來,回身抬手折了枝垂柳,在地上輕輕劃了幾道。

賀喜也跟著她走進(jìn)去,卻沒有坐下,只是低頭看著她。

英歡手持柳枝,于地上輕劃,口中輕聲又道:“諸多強(qiáng)敵中,偏有一家與我為敵,相爭相斗近十年,其間交手?jǐn)?shù)十次,卻無一次分得出勝負(fù)來?!彼A艘幌拢ы此?,“何公子既是行商之人,可曾遇到過類似之事?”

賀喜身子微震,一時(shí)間竟說不出話來,褐眸之色乍然躥黑,星點(diǎn)驟現(xiàn),定定望著她。

她見他不語,不由翹唇,搖頭道:“今日因見何公子,心感戚落,先前胡言亂語之辭,望公子莫要見怪?!?/p>

他瞳中淺光微蕩,一掀袍子,在她身側(cè)坐了下來,從她手中抽過那柳枝,攥在手中,慢慢開口道:“夫人是否多年來輾轉(zhuǎn)反側(cè),總在琢磨那人的心思與行徑?是否會(huì)時(shí)常夜半夢醒,一想到那人,便恨不能將其家業(yè)盡數(shù)納入掌中?是否每每聽聞那人的動(dòng)靜,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下意識地去揣測他……”

英歡略怔,耳邊之言恰觸她心底深處長時(shí)之苦,不禁抬眼,看著他,顫唇道:“你……”

賀喜轉(zhuǎn)過頭,看見她這神色,一勾嘴角,笑中帶了一絲自諷之意,“我同夫人一樣,也有這么一位強(qiáng)敵。十年來事事相爭不休,卻總分不出高下。夫人心中何意,我再明白不過?!?/p>

夜色涼如水。

可她心底卻遽然燃起熊熊大火,久久不熄。

這么多年來冷面御下,縱是歡榻之上亦未對人袒露過心中之言,更遑論男子能說出她心底之話……

不由垂睫,耳邊淌過靜夜之霧,絲絲涼沁心懷,冰透心火,只留淡淡纏情,甚為陌生。

何曾想過,這一世,竟能遇上這么一人。

兩人都沒再說話,夜色漸籠,亭下水聲汩汩,亭外紫薇樹香飄百步,風(fēng)吹落花,亭中靜且安寧。

這夜,不似京城的夜。

京城的夜,有宮女在一旁候著,耳邊有殿外的更漏聲,案前是無止境的待批奏章,朱筆磨指,燈影綽綽。

往往在未抬眼時(shí),一夜便這么沒了。

那宮外街巷中的早市橋子,高呼低喚的小販店家叫賣聲,透過那重重宮門,仍是能傳入她耳中。

便知是五更了。

十年間,縱是偶爾在天未亮?xí)r入榻而眠,卻也時(shí)常不能安生就寢。

如同他所言,輾轉(zhuǎn)反側(cè),夜半夢醒,每每念及千里之外的那個(gè)人,便心尖發(fā)麻,無論如何也睡不安穩(wěn)。

榻下江山,豈容他人窺覷,豈能敗在他手?

英歡眼睫抬起,望向亭頂五彩斑斕的細(xì)碎花紋,夜色映著,暗了大半。

恰似她此時(shí)的心境。

難得有這么個(gè)夜晚,在這遠(yuǎn)離京城之地,在這僻靜后院的涼亭中,身旁,有這么一個(gè)男人。

多少年來她都不知如何才能對人說出心底之言,只是今夜,卻有他,替她說出了她本是永不可能,也不會(huì)對別的男子說出的話。

心中忽地豁然一開,再看向他,胸口那簇火苗便滅了些,卻又有些別的情愫緩緩漫上來,悠悠地淹了她的半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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