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到底要什么呢？”紅藕忍不住接過話頭問了起來。

“小姐要的啊，他給不起?！鼻锼L長地吐一口氣，豪氣萬千地?fù)]手指了指皇宮的方向，那一片明黃璀璨的琉璃金瓦，遠(yuǎn)遠(yuǎn)地籠罩在氤氳的霧氣中，似真似幻，有一種華美的哀怨。一生一世一雙人，她要的，那個金鑾殿上明袍加身的天子啊，他真的是給不起啊。

天凌元年三月，錦繡王朝第七代皇帝葉景御下聘右相云銳安之女云秋水為天凌帝正后，賜金冊寶卷，謁宗廟告祖，配享宗祠。

四月，圣旨下，著禮部侍郎齊茗之親送聘禮而往。送聘隊伍從正陽宮列隊出發(fā)，穿過長長的平安大街，黑壓壓一眼望不見頭尾，穿著喜服的太監(jiān)宮女紅艷艷的一片，暖風(fēng)掃過她們的裙裾，壓得西天的晚霞剎那間容顏失色，日月無光。手中托盤里各色的珠寶首飾，珍品古玩，金光閃閃地晃了一路，羨煞了多少閨閣千金，、小家碧玉發(fā)亮的雙眼。寂靜了五年之久的平安大街又一次被看熱鬧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萬人空巷，興奮的三姑六婆在止不住的竊竊私語中盡露對相府小姐云秋水的艷羨。

生男勿喜女勿悲，男不封侯女做作妃，看女卻為門上楣，君不見，云氏女兒霸天下。怕是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啊。

五月，成安太后云氏親定于十五月圓之日著帝后合巹。特令皇弟景紹代天子行民間禮，親往相府接親，入鳳儀門，以示隆寵。

大婚前日，云府后院，夜，寂靜如水。

內(nèi)府的更鼓隔著幾重低矮的院墻漸行漸遠(yuǎn)。墻角的青蟲早已疲倦得收拾起了綿長的鳴叫，空氣里隱約飄過來夜來香的甜膩，似有似無的，勾人的欲望。

打發(fā)走最后一撥無事獻殷勤的姨娘，已是更深夜色半人家，北斗闌干南斗斜。云秋水打了個“哈欠”，收了收嘴邊保持了兩個時辰的溫和如水的笑容，發(fā)現(xiàn)嘴角早已笑到了僵硬。

“綠袖，綠袖……” “小姐，不喜歡就讓她們走啊。反正她們也只是做了樣子給老爺看的?！本G袖邊給自己主子敷著臉，邊心疼地說。綠袖心善，她是真心見不得自己的主子受苦。

“便是忍也是最后一次了。要是娘親在，也會和她們一樣，在我出嫁的前一夜對我邊流著淚兒，邊說著世上最體己的話兒?！?/p>

想她那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的娘親，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如花美眷坐著八寶攢瓚香的花轎抬進了院子，填滿金絲楠木的雕花廂房，卻連眉目都不曾皺一下。卻總在北風(fēng)卷地忽吹起的日子里，寧靜地佇立在窗外，任發(fā)絲抽打在雙眉緊鎖的臉上，人比黃花瘦。天若有情天亦老呵啊，她的這群名義上的姨娘們，哪一張艷麗的容顏下面不是一個個當(dāng)年的娘親啊。想起早逝的娘親，對這群爭寵日久，卻一無所出的姨娘們，她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

綠袖將主子安置了，合上門退了出去，秋水入夜素喜靜，但凡有一點兒響動就會驚醒，故向來不如其他閨閣小姐一般，在房間里安置一個暖腳丫頭。綠袖和紅藕自在隔壁的暖閣入睡，方便她半夜急叫。

睡正朦朧中，忽然覺得一個黑色的影子匍匐在她的床前，一雙溫?zé)岬氖周涇浀赜巫咴谒哪樕?，渾身如觸電般，癢癢地發(fā)酥。

秋水一嚇，猛然清醒，卻對上一雙黝黑發(fā)亮的眼睛，像一個幽暗了千年的深潭，一動不動發(fā)呆地盯著她蒙眬的睡臉。

“楚渝哥哥?！苯柚巴饴┻M的月華，秋水看清楚來人，心方落了下來，神色轉(zhuǎn)過剛才的恐慌，回他一個淡定安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