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折扇輕搖,星目微閉,柔道:“那我便喚你云兒吧?!?/p>
話剛落,只聽得一旁花叢里低低傳來若隱若現(xiàn)的啜泣,細細聽,卻又時斷時續(xù),仿佛并不真切,在這幽深寂靜的夜里,卻如心頭響起的霹靂,橫空出世,隱隱恍若鬼語。
兩人俱是一驚,嘴邊停留的笑容倏然僵硬收斂,神情頓凝。秋水明知自己沒戴面紗,卻下意識一摸自己的臉,花容微變。
莫言只當(dāng)秋水害怕,欺身向前,白衫飄飄,衣帶當(dāng)風(fēng),轉(zhuǎn)眼擋在秋水身面,口中道:“莫怕?!笔种姓凵纫粨],身子已如驚鴻般向前掠去,一邊向著不遠處的花叢低聲怒詫叱,“什么人在那里裝神弄鬼?”
花叢里幽咽的啜泣頓住,好一會兒,才傳出一陣輕微細碎的響動,一個太監(jiān)服飾的男子從花叢中顫抖地探出臉來,見眼前男子目朗神清,衣飾華貴,知是貴人,忙連滾帶爬地出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全身伏倒,口中惶恐地說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甭曇纛澏?,渾身瑟縮,似被嚇得不清輕。
莫言眉頭微皺,冷哼一聲,“大膽奴才,此處乃皇宮禁地,你竟也敢藏身于此,裝神弄鬼,該當(dāng)何罪!”
皇宮禁地?秋水秀氣的眉頭一皺,似閃電劈過心頭,總覺得哪里有些許怪異,卻在還沒抓住的時候讓它一閃而逝。
“奴才……奴才……”眼前低伏的男子聲音里帶著點兒恐慌的哭腔,牙齒在嘴巴里上下發(fā)顫,敲擊出一陣清脆的“咯咯”聲。
真是命如草芥,隨風(fēng)而折,秋水望著眼前瑟縮發(fā)抖的小太監(jiān),心頭一憐,腳下一動,身子從莫言高大的身后轉(zhuǎn)出,柔聲道:“你莫怕,剛才可是你在此哭泣,這樣晚了,被首領(lǐng)太監(jiān)知道了,可要挨罰的?!?/p>
“奴才……奴才……求兩位貴人饒命!”那太監(jiān)不知因了何事,極為害怕,聽得秋水言語溫和,方敢將求饒的話一口氣說完,接著便是不住地磕頭,不一會兒,額頭上已是殷紅一片,血流如注。
“哥哥……”兩人還未來得及開口,草叢里突又傳出一個低低的女聲,那女子仿佛得了極重的病,聲音弱弱軟軟的,單薄得沒有一絲回轉(zhuǎn)的力度,仿佛風(fēng)一吹,那聲音便要在風(fēng)中頃刻間散去。
“月兒!你怎么就出來了……”方才還在磕頭的太監(jiān)一驚,慌忙起身將試圖爬出來的女子抱住,復(fù)又跪倒在地,不住地擦拭那女子臉上的汗?jié)n。
“這是怎么回事?”莫言情知內(nèi)廷規(guī)矩森嚴,宮門下落匙鑰之后,身份低微的宮婢奴才如何敢往外跑,這兩個奴才卻為何不知天高地厚,不由詫異。
“別怕,這是我朝第一才子邱莫言公子,他是個極好的人,不會為難你們?!鼻锼娔栽捳Z嚴厲,暗暗嘆口氣,本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速速回去,又見著眼前瑟縮發(fā)抖的兩人,命如汪洋里隨時被浪頭打翻的小舟,終究還是不忍。
“奴才張德貴,原是在御膳房當(dāng)差。這是奴才的妹子,叫月兒,在浣衣局做事情?!?/p>
“前幾日月兒得了傷寒,奴才們命薄,自生自滅的,比不得主子們金貴,自是沒資格讓太醫(yī)們診治。將養(yǎng)了幾日,眼見病來如山倒,病勢一日重似一日?!?/p>
“王總管怕月兒的病氣過給了宮里的貴主,便要命人將她用一張破草席裹了去,扔到宮外亂葬崗里。”
“可是奴才妹子還有一口氣在,叫奴才怎么忍心眼睜睜看著她就這樣被豺狼叼了去。不得以已,才偷偷帶著妹子藏在這里。原想著這里是太后下令的禁地,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