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罷罷,云家確是養(yǎng)了她十五年,以德報(bào)怨,不過相還一命,從此兩不相欠。
愣了良久,掙扎了良久,她終還是咬咬牙,深呼了口氣,將腦中萬千雜念排出,從懷中掏出針囊,兩指拈起一枚銀針,力貫指尖,伸手往太后胸口的鳩尾穴扎下來。
靜立一旁的關(guān)楚渝注視著眼前一切,疑惑的目光中隱隱露著三分不解,微微蠕嚅動了下嘴唇,卻終究什么都沒有說。
“不好,有人來了。”他神色突然一變,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攬了秋水的腰,目中精光一盛,右手指風(fēng)向前一送,太后受制的穴位瞬間彈開。自己內(nèi)力一提,身子抱著秋水向上一縱,人已無聲無息地離地。秋水還未會意過來,人已隨他躍在殿梁上,掩在梁上的數(shù)層立脊瓜柱后。
門“吱呀”一聲大開,遠(yuǎn)遠(yuǎn)看著一個(gè)衣飾華貴的男子大步跨了進(jìn)來,默然立在珠簾外。珠簾遮住了大部分視線,夜明珠的光被掩去大片,余著的一兩分光落到他身上,只看的得見分外模糊的一張臉,配著高大頎長的身子,隱約手上端了只冒著熱氣的小碗。他身子一動不動地立在那里,幽深的視線穿過簾幕,凌厲異常地射在沉香木床的素色繡花帷帳上,竟讓躲在梁上的兩人感到一陣沒緣由的發(fā)寒。
仿佛一個(gè)世紀(jì)那樣漫長,長身立在珠簾外的華衣男子這才伸手撩起簾幕,龍行虎步地走了進(jìn)來,徑直望太后塌榻處而去,先時(shí)模糊的臉頓時(shí)一點(diǎn)點(diǎn)清晰了起來。
竟是他!躲在暗處的兩人對視一眼,頓時(shí)倒吸一口涼氣,彼此心里無法猜透,夜已過半,更鼓早早地敲了三下,他此時(shí)一個(gè)人,便裝常服,來此處要做什么。
“誰?”步履并沒有刻意放輕,沉沉的步伐很快將熟睡中的太后驚醒。帷帳后驚喝一聲,影影綽綽地立起一個(gè)人影。
“兒臣景御問母后安。” 葉景御見太后終于驚醒,這才收回兩道幽深冰冷的目光,轉(zhuǎn)眼堆起溫溫的笑,朝帷帳后溫言軟語地問安。
“難為皇上了。什么時(shí)辰了,奴才們也不伺候著。” 太后遲疑了片刻,終將帷帳撩起掛好,搭著景御的手吃力地坐了起來。
“是兒臣特意沒有喚醒他們。日間皇后對母后言語不恭,母后鳳體違和,也不遣人奏與皇兒。兒臣適才聽奴才們說起,這才知曉此事,特讓御膳房取了南越貢的千年老參熬了湯,巴巴地給母后送來,不想驚擾了母后,還望母后成全兒臣的一片孝心?!本坝幻婵羁顪匮裕幻鎸⑹种械膮f到太后身前,含笑望著太后的臉。
“難得皇兒的孝心了。”太后面露慈光,看似老懷安慰地接過景御遞過來的碗,低頭喝了幾口,這才將碗放下,又道,“日間之事與皇后無關(guān),你也不用苛責(zé)于與她。倒是這幫子多嘴的奴才,看哀家明日怎么掌他們的嘴?!?/p>
秋水暗自驚心,若不是剛才偷眼見了景御那道陰狠怨絕的眼神,暗中早聞兩宮之間面合心離,她幾乎要為兩人的母慈子孝喝彩起來。正思忖間,低頭又見情勢突然逆轉(zhuǎn)。
“母后此言差矣也。 皇后失德日久,更致母后病體加重,兒臣明日便下圣旨,廢云氏皇后之位,打入冷宮,另擇賢德,再立中宮……”
“你……你敢……”未等景御把話說完,太后一陣急怒攻心,腹內(nèi)只覺氣息翻騰,連綿不斷地涌上來,一大口鮮血沒有預(yù)兆地噴了出來。
葉景御劍眉一挑,并沒有伸手去扶,出人意料地避過身去,冷冷地立在一邊,雙目恨恨地射在太后虛弱地伏在一旁的身子上,仿如利劍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