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彎月完全淡去,唯一憑借照路的光全部隱沒,秋水強自鎮(zhèn)定地向前走而去,終是力怯腳軟,慌不擇路之下,一腳踩在草中碎石上,石頭銳利的棱角劃過小腿,立刻劃開血跡斑斑的一條,觸目驚心徹骨地痛,秋水疼得眉目緊緊皺起,忍不住“啊”地低呼了一聲。
“什么人?”
“走,過那邊看看去,可別讓刺客走脫了……”
這一聲低呼,終還是驚動到了附近搜查的侍衛(wèi),皇帝動了雷霆之怒,伴君如伴虎,侍衛(wèi)們生怕責(zé)怪下來,此刻更不敢懈怠,隱隱聞得草叢中一聲人語,忙從四面八方都匯集了過來一探究竟。
秋水受傷蹲地,眼見侍衛(wèi)們腳步越來越近,窸窸窣窣悉悉碎碎響了一大片。她掙扎著站了起來,勉強邁了兩步,卻疼得再走不動半分,想到就要以“刺客”、“欽犯”的身份與對自己朝思暮想的景御相見,無奈地扶著一旁的樹苦笑了起來。
月黑黑,天高高,星寥寥,云飄遙。黑暗中,一只寬厚溫柔的手突然從后面向她伸來,無聲地拉起她往一邊的樹后隱去,輕車熟路地避過一大幫侍衛(wèi),將她帶離那片草地,又七拐八歪地繞了好一陣,細看身后無人追來,才停住止腳步,將拉著秋水的手放下。
一路上,秋水始終懸了一顆心在半空,怦怦跳得厲害,為了躲開不必要引起的麻煩,只好忍著疼不出聲,拉著她的手一松,只覺得渾身發(fā)起虛汗,忍不住“啊!”的痛呼一聲,身子軟軟坐倒在地上。
“你受傷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男聲適時響起在耳邊,見秋水身子軟軟倒地,慌忙伸過手來將她一把扶起。這才放開目光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最終兩道柔目光落在她隱隱露著出血跡的裙角腳上,皺著眉柔聲驚呼。
“不過劃破了點兒皮,我無大礙。多謝你適才相助之恩。敢問你是……是你!”對方雖對自己有恩,但秋水心里裝著太多事情,卻不愿與之多做糾纏,謝過之后,便想道別離去。剛一抬臻首螓首,卻見一張劍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臉湊在近前,滿目笑意盈盈地望著她,細細看,終于恍然大悟了過來,忍不住輕呼了起來。
“唐突了皇嫂。小王今夜本宿在宮中,突聞內(nèi)廷傳出捉拿刺客之聲,不免過來瞧瞧。更深夜涼,皇嫂怎么獨自一人……”來人正是大婚之日與秋水有過一面之緣的歧王葉景紹。景紹見她認出自己,心中一陣難以抑制的喜悅,兩道眉目含情的目光,不自覺地全落在了秋水精致的臉上。
“王爺見外,喚我秋水即可?!鼻锼⑽⒁恍?,不動聲色地轉(zhuǎn)開話題。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雁陣驚寒,果然好名字。”景紹神情悠然,目光澹澹地落下來,全成了贊嘆。
“王爺見笑了?!肚f子?外篇》有云:秋水時至,百川灌河。 涇流之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辨牛馬。 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 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順流而東行,至于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秋水不過如河伯作望洋興嘆,哪里當(dāng)?shù)闷鹜鯛斠豢洹!鼻锼D(zhuǎn)頭,明亮的目光避過去,落在遠處茫茫的夜色中,似千里澄江,清澈如練。
細雨不知何時停了,遠處,朦朦朧朧的翠峰如簇,夜鳥時有驚起落下,仿如彩舟云淡,星河鷺起。景紹見她雙眸明亮動人,燦如星辰,涼風(fēng)吹動她的衣袂獵獵生響,飄然若仙,情知她終究已是自己的皇嫂,心中不覺黯然,卻忍管不住自己地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