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父親了,只是秋水什么都不記得了,無法前去安慰。”秋水明亮的眸子突然一暗,突又想起什么,無賴地扯著景御的袖子,一臉渴望道,“聽宮女們說秋水還有個哥哥,皇帝哥哥可以讓他來看我嗎?我好想聽他說說以前的事情,說不定就能想起什么來。”
“這……”景御望著一臉無辜地看著自己的秋水,干凈明亮的眼睛里不染一點兒世俗的塵埃,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心頭縈繞的一點兒疑惑散進心尖,點了點頭笑道,“過幾日朕安排他來看你。”
“皇帝哥哥最好了。”秋水愉快地抖了抖兩道彎眉,孩子氣地歡呼了一下,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又涎著臉道,“聽說我原來從宮外帶進了兩個丫頭,因了落水的事情被皇帝哥哥責罰,秋水能否一并替她們討個情,讓她們再回來伺候好嗎?”
“宮里的人什么時候這樣多嘴了?!本坝⑽櫰鹆撕每吹拿迹婆桥貟哌^一旁侍立的月兒,眼睛里若有若無的陰霾如流星一閃。
艷陽高照,道道金光網(wǎng)一般往下傾瀉,月兒只覺身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zhàn)。待要心驚時,那股如芒刺背的冷卻又彈指間如潮水退去,只見景御轉過臉,對著秋水換上溫溫的暖笑,“一宮的人,她們原是伺候你不周,朕不過把她們打入暴室,怎么,云兒這就舍不得了?”
“暴室?那是什么去處?皇帝哥哥能否放她他們出來?”秋水垂著精致五官的小臉偏頭努力地想,黑色的睫毛長長地往上卷起,遮起了下垂一大半的眼,朦朦朧朧讓人看不真切,只覺那樣子天真得可愛。
“云兒想要的,朕自然答應?!本坝抗饩季嫉芈湎聛?,對著秋水寵溺地笑。
小亭四周,千朵萬朵壓枝低,一樹樹的木芙蓉迎風開得燦爛,裊裊芙蓉風,露染胭脂色。正似美人初醉著,強抬青鏡欲妝慵,樹樹遍染秋色。
秋水似也醉了,纖細的身子在陽光下勾勒出一個好看的背影,有意無意地朝后縮了縮,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身子軟軟靠了過去,無辜地打了個哈欠,星眼欲閉。
景御見她身子單薄,想是失了元氣一時還未恢復,心疼地俯身攔腰抱起她,一徑往大殿走去。秋水驚的得“啊”了一聲,偷眼見隨景御而來的侍從垂著頭抿著嘴無聲笑,臉上頓時飛起兩片縹緲迷蒙的淡淡煙霞,扭著身子便想掙扎了下來。
“別動。又忘記了,你是朕的皇后。”景御似乎感覺到她的緊張不安,輕輕拍了拍懷里的人,不禁失笑安慰,哄得懷中的小人不再亂動,乖乖窩進他懷里,如鴕鳥一只。
飛鳳宮大殿里,一屋子挨挨擠擠的珍玩流光奪目,幾日前的空曠寒冷如秋風掃過落葉,轉瞬蕩然無存。小幾上一對纏絲瑪瑙嵌珠杯赤比丹霞,盛了水晶鳳梨的翡翠荷葉盤綠如翠羽。書案上一色的羊脂白玉瓶滴如凝脂,空空插了一枝紅得正艷的火鶴花。墻上一掛芙蓉石數(shù)珠粉似煙霞,細膩脂潤;一掛象牙綠松石朝珠翠如春草,雍容華貴。四壁書畫,中堂條幅,一應俱全。
屋內(nèi)皆換了暖色帷幔,兩旁的掛鉤上各垂下一條豆綠宮絳,串著兩個同色結珠,墜了雙魚碧璽佩。紫檀木架子上,置了白玉纏枝花卉鏤雕瓶,青花纏枝花卉牡丹瓶等一應物事。筒狀茶晶梅花花插內(nèi),幾枝只細細的六月雪花蕾并茂,筒壁上“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兩行行書若隱若現(xiàn),足見韻味。
想是極困倦,秋水沾床即睡,不及一盞茶的工夫,便從內(nèi)側傳來均勻細密的呼吸聲。景御淡下了表情,卸去笑容,靜靜坐在鋪了錦被暖帳的床頭,一動不動地望著秋水睡熟了的臉。天青色軟煙羅紗帳里仿佛浮了層淡淡的霞光,映在她冰肌脫俗的干凈容顏上,如一池碧水中緩緩綻放了一朵楚楚動人的睡蓮,幾日的疲倦、震怒、疑懼……頓時煙消云散,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從心頭流淌至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