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如何與她交代?如何還有顏面再見她?難道你要我與她說,抱歉,又多欠了她一條性命么?
藺姜率軍開拔,一晃月余,竟幾乎了無音訊。
臨行時白弈將白府上精心馴養(yǎng)的飛翎給了他四只,叫他進入沙漠前放一只,到了西州放一只,抵達高昌再放一只,入山前放最后一只。不需書信,只要這四只鴿子各自按時回來,就能知他們行進順利。
然而,那四只飛翎卻一齊飛了回來。
白弈暗嘆,猜想藺姜恐怕是為求至極輕裝,在入大漠前就將這四只鴿子一齊放走。沙漠之中,人尚且缺水缺糧,還要帶幾只鴿子,確實也是拖累,倘若遇上風(fēng)暴或流沙,能否保全也是未知。放了也就算了吧。只是如此一來,諸事皆只得靠一個默契,再難以及時互通消息了。
入冬后,遠徙西突厥軍果然漸漸愈發(fā)浮躁,頻頻邀戰(zhàn),每每聲勢大造,于城下連日夜地鬧也是常事。至后來,竟常坐在涼州城下,指名點姓喊著白弈叫罵。城頭將士們聽得萬分憋悶,紛紛請戰(zhàn),無奈白弈堅決不允,還叫他們連一支箭也不許射下去。
非但不許應(yīng)戰(zhàn),白弈反而讓涼州長史王徽遍集城中裁縫,領(lǐng)其中眼力最佳者上城頭去觀望西突厥軍服制旌旗,回來畫下圖樣,再叫之前歸順的西突厥俘虜加以指正,命裁縫們趕制突厥軍衣甲旗幟。
將士們大為不解,不知元帥為何竟要替胡人籌備軍用,一時紛紛前去探問。但白弈卻不加半句解釋,只是微笑著叫他們少安毋躁。
及至千余胡服盡數(shù)齊備,白弈卻只招了一人來幕府相議,便是趙靈。
“我要你領(lǐng)人扮作突厥軍,夜襲吐谷渾,將吐谷渾準備冬用的屯糧劫走,送往西突厥轅營。但我只能給你一百人。你敢還是不敢?”他盯著趙靈雙眼,如是相問。
吐谷渾與西突厥長相勾結(jié),胡人之所以至今仍能堅挺不退,多半倚仗吐谷渾在近處支援補給。但吐谷渾亦同樣游牧草原,冬日難熬卻不是西突厥專利,長久供給,早已暗生怨憤。欲退胡狄,先擊其利。此番喬裝胡人前去吐谷渾奪糧,一旦得手,恐怕大戰(zhàn)未開,這狼與狽便先要內(nèi)訌。
“大王果然好離間計!”趙靈揚眉一笑,眸中閃爍不定的,全是興奮光芒,反而頗為挑釁地反盯著白弈,“末將敢不敢倒在其次,反倒是大王,當真敢么?”他始終不肯稱白弈一聲“元帥”。
白弈聞言,目光愈發(fā)沉斂,“待大局已定,勝券在握之時,白弈自會給將軍一個交代。但,今時今刻,還請將軍以家國大計為重。”他說著向趙靈抱拳行了一禮。
“既然大王都不怕了,末將又有什么好怕的。”趙靈眸色一瞬明朗,“但這一百人要我自己來挑,不是精兵我不會帶?!彼χ?,不待白弈動手,自取了令字簽反身就走。
這一策離間計,當真天時,地利,人和。
吐谷渾早為糧草之事對突厥軍多有怨意,已借口拖延了許久,遲遲不肯供給。如今趙靈忽然去截,先入為主,自然認為真是胡人前來搶糧。趙靈領(lǐng)那一百精騎活像游走密林的獵豹,迅猛矯捷,引著吐谷渾兵便向突厥軍大營撲去,扔下截來糧草就走,亂軍之中,夜幕之下,撤得悄無聲息。
西突厥軍被蒙鼓中,全然不知吐谷渾為何忽然來犯,慌亂中一番大戰(zhàn),死傷慘重,待猛然醒悟過來,方知中計,連忙急急鳴金叫停。西突厥戈桑烈汗命次子速魯親往拜見吐谷渾贊普,竭力辯解,此乃中土人狡詐,使出離間之計破壞兩部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