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洛這才反應(yīng)過來,細細地想了想,略略有些佩服起尉遲決,“是我想差了。”她不好意思地說著,想平日里她也不是個遇事便沒了主意的人,怎么一見尉遲決就……她不由得微微惱了起來。
“安姑娘畢竟不曾深觸過這些?!蔽具t決沖她勾了勾嘴角,又道:,“而這只是兵制改良的第一步罷了。天朝武舉及武學,均有須改進的地方,不過,此事非我一人之力可為……?!彼戳丝窗部陕?,卻也不深講下去。
皺了皺眉,尉遲決接著道:“若要興兵北國,天朝現(xiàn)下的國庫還不足以支撐。朝中老臣太多,大半又都喜行保守之政,皇上既有心起兵,此刻正求賢若渴,恨不能尋策治天下之能臣?!彼蝗恍α诵Γ熬瓦B我也是這心思。自古無庸相在朝,而大將能建功于外者。此次科舉進士科禮部試,大哥任同考官,我還求他替我物色一位懷經(jīng)緯之才、又放眼天下的相材呢?!?/p>
安可洛聽了這話,心中一動,不由想起秦須來了。那張清冽的俊臉,還有那不畏天下的語氣……
“此次進士科人才薈萃,將軍要的未必難求?!彼虼叫χ?。
他一挑眉,“你如何就知道了?”
她還是笑,“且等著禮部試后,將軍自己瞧罷。”
至此,天色已是早就完全黑了下來,安可洛雖聽尉遲決講兵制覺得津津有味,卻感到身下的木椅硬邦邦的,坐得久了,渾身都酸。
她悄悄地抬眼打量這書齋,墻壁、地面、家具、擺設(shè),不是木頭就是石頭,一色的黑沉沉。她心里嘆了口氣,這將軍府還真像尉遲決這個人……
想到天音樓里那些軟綿綿的絲襦坐墊,安可洛不由自主地挪了挪被硬椅子硌得微微發(fā)痛的粉臀。
尉遲決看她臉色微異,不由道:“是哪里不舒服?”
安可洛聽了,連連擺手--——縱然是坐著不舒服,但這話她如何能說得出口?她看看尉遲決,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這椅子上,想來,若是與軍營相比,這將軍府中已算舒服極了吧?
“在外行軍,很苦吧?”她脫口而出。
尉遲決淡淡一笑,“習慣了。”想了想,又道:,“天朝歷屆武舉的武狀元不愿從軍,確也怨不得他們。”
安可洛忍了一忍,卻還是說道:“你當人人都似你這樣,生在將相之家,一路平步青云,哪里受過下等武將要遭的罪……”
尉遲決眸子深暗,嘴角動了動,卻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看了安可洛一會兒,“是不是想回天音樓了?”
安可洛略一點頭,尉遲決便已起身,走至門外,喚了下人來,吩咐道:“將馬車備好。再替我備匹馬?!?/p>
夜已深,帝京街道上的商鋪早已打烊,只有酒樓、小館子還透著光。
安可洛坐在馬車里,聽著車外尉遲決的坐騎蹄下敲打街面的聲音。
她沒有想到尉遲決會親自護送著她回去……手指彎了彎,輕輕勾住側(cè)面的紗簾,慢慢撩開了一個小縫,臉一偏,眼睛湊了上去。
男人兩條長腿垂下,前半個腳掌松松搭在馬蹬上,上身直立,寬闊的肩膀平穩(wěn)地隨著馬的行走而晃動,身上的黑袍幾乎要與夜色融在一起。
那種剛強英悍的男子氣息,透過這薄薄的紗簾,令安可洛的心動了一動。
“大將軍是英俊……”她小聲地嘟囔了一句,看來那些傳聞里還是有真話的。
她埋下小臉,不再去瞧他,頭靠著車廂側(cè)板,這馬車晃晃悠悠的,困意是一陣陣襲來,眼皮也是越來越睜不開。
回來得這么晚,還不知該如何對楚娘說呢……她心里念叨著,眼睛慢慢閉了起來。
馬車在距天音樓還有二十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尉遲決翻身下馬,展了展袍子,走到馬車前,笑道:“既是急著回來,怎么到了卻不見動靜?”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出來。
尉遲決面色疑惑,上前抬手撩起了簾子,看清了里面,便笑了起來。
天音樓里,來消遣的男人們?nèi)齼蓛傻刈叩貌畈欢嗔?,小廝們也開始打掃地面、擦拭桌椅板凳,準備落下門閂打烊了。
可大廳里還有一男一女站在當中,女的面容秀麗,男的風神俊朗,但這些打雜的小廝,不知何故,都不肯走近兩人半步,走來走去也是恨不得繞遠路而行。
年輕女子雙手叉腰,眼睛盯著站在她對面的男人,“說,你到底把安姐姐拐到哪里去了!現(xiàn)下都已是什么時候了,還不見她回來!”語氣頗為不善。
年輕男子老實地站著,滿面無奈的神情,小聲道:“我今天怎么就這么倒霉呢。這事兒和我又沒關(guān)系……”
年輕女子冷笑道:“說這種話誰相信呢,自己做的好事還想賴別人!”
年輕男子聽了,聲音也不禁高了些,“我說你這個女人,剛才唱曲兒的時候還聲如黃雀、滿面嬌羞的樣子,怎么現(xiàn)在就變得如此兇神惡煞?”
“你說誰兇神惡煞?嫌我兇神惡煞干嘛嗎還要點我給你唱曲兒?你這個臭男人、臭男人、臭男人……”年輕女子說著,小手攥起,粉拳就朝男人身上揮去。
年輕男子卻躲也不躲、閃也不閃,看著她的拳頭一下下落在自己身上,雖面色苦悶,眼底卻是滿滿的笑意。
天音樓大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的身影,年輕男子順眼望了過去,待看清了之后,不禁張大了嘴巴,抬手指著來人,“你……你把她怎么了?”
年輕女子聽了,轉(zhuǎn)身回頭看去,也是嚇了一大跳,竟一下說不出話來。
尉遲決看著這兩人,不由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看著那年輕男子,輕聲道:“你怎么還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