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黑色的扎花大帽從屋內(nèi)飛了出來,險些砸在邢若紫身上。
她朝旁邊一側(cè)身,眼見著那帽子上垂下來的紅色綢帶染了地上的灰塵,卻不去撿。
正要拾裙邁過門檻,就聽見屋里面?zhèn)鱽砟腥苏鸲呐鹇暎骸斑€送什么催妝回去!把這些東西全部給我扔出去!”
邢若紫提著裙子的手頓住,想了想,還是抬腳跨過門檻,慢慢走了進去。
金銀首飾撒了一地,寫有“五子二女”四字的扇子也折了骨,掉在地上,一屋子下人卻沒一個敢去收拾。
屋內(nèi)中間站著個精瘦的男人,一雙吊三角眼炯炯有神,臉上的皺紋因怒氣都擠到了一起。
身旁衣著華貴的婦人好言相勸道:“老爺,小心氣傷了身子……”
男人嘴角抽搐著,冷眼看了看屋內(nèi)侍候著的下人,指著屋內(nèi)一側(cè)擺著的各式男裝,怒道:“全部都給我扔了!若不是我今日回來得早,這些東西怕是已經(jīng)被你們送到蘇家了!”
下人們個個唯喏唯唯諾諾著,急急收拾了屋內(nèi)的東西,搬出門外。
男人猛地回身,似是又要發(fā)怒,卻看見立在門側(cè)、一臉恬靜的邢若紫。
邢若紫上前兩步,“爹、娘?!?/p>
邢合森粗濃的眉毛抖了一下,低聲道:“你來做什么?”
邢若紫淡淡一笑,“爹爹的怒火都要燃遍整個邢府了,紫兒想過來勸勸……”
邢夫人過來拉住她,眉宇間滿是擔憂的神色,鳳眼旁的細紋深陷,“紫兒,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能笑得出來?”
邢若紫撫上母親的手,安慰似的壓了壓,“娘不要擔心,沒什么可急的?!?/p>
“沒什么可急的?”邢合森一聲怒喝,“離你與蘇家幼子成親的日子不到十天,偏就出了這么件事兒!你還說沒什么可急的!”
邢若紫撇開母親,徑自走到父親面前,臉上還是淡淡的笑,“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急也是沒有用的。爹爹可有什么想法?”
邢合和森想也不想便道:“退婚!他蘇縱此時連命都保不住了,難不成還想讓我女兒嫁入蘇家?當然是退婚了!”
邢夫人聽了,大驚失色,上前扯住邢合和森的衣擺,“老爺,天朝律法你是忘了不成?若是退婚,杖刑六十的責罰,紫兒如何承受得了?”
邢合森眼里光亮暗了下來,嘴角垂著,不發(fā)一言。
邢夫人想了想,又道:“老爺還是上折子替蘇大人說說情吧罷,興許皇上能網(wǎng)開一面……”
邢合森臉色又變得一片黑沉,怒道:“求情?你知不知道蘇縱犯的是收買軍心的罪!但凡和軍中有點兒聯(lián)系的人,此時都恨不得能躲得遠遠的,你還讓我上折子替他說情?!”
他粗粗地喘了口氣,接著道:“還有,你以為這次的事情這么簡單?告發(fā)蘇縱的那個胡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鎮(zhèn)州泊都監(jiān)兼酒坊使,背后若是沒有人撐著,他哪來這么大的膽子,竟敢告發(fā)樞密使?”
邢合森停了停,看一眼邢若紫,又對邢夫人道:“朝臣們又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回是昌平郡王要試著抽抽晉王的筋骨,沒人會閑到在這種時候上去試探皇上的心思!”他粗著嗓子冷笑一聲,“昌平郡王以為自己羽翼真的豐滿了?這回若是扳不倒蘇縱,晉王將來對付他的手段,怕要比這狠上許多……”
一陣風從門口刮進來,拂上邢若紫的后背,頸后的頭發(fā)被吹至腮邊,她身子打了個冷戰(zhàn),垂在身旁的手不由自主地捏上裙側(cè)。
轉(zhuǎn)身退下,耳里飄進身后父親對母親說話的聲音:,“退婚之事你不必再勸,容我好好想個法子,看能不能免了那杖責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