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親突然詢問起半夏,他一怔,懷疑地看向母親,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的母親表情平淡,終于讓他安下心來?!鞍胂恼谡夜ぷ?,希望留在北京的醫(yī)院?!彼q豫了一下,又說,“媽,你是不是認識人……”
馮澄蹙起眉,說:“你汪伯伯現(xiàn)在在爭取提正,你不要拿這些事情去煩他……我看半夏是個精明的孩子,學校成績又好,她用你去替她操心嗎?倒是你,管好你自己,少叫我操點兒心……”
母親語重心長,可他從小聽到大,總有煩的時候。等到出來,迎面走來的師兄師姐他此刻看著也都覺得陌生與厭煩。
他打電話給半夏,和她在偷來的空閑里聊上幾句,他有氣無力的語氣讓她驚覺他的不正常。“方懋揚,你怎么了?”她出聲詢問。他淺淺地對著電話一笑,說:“我沒事,只是很想聽你的聲音?!?/p>
她以為他是因為實驗進展不順,問:“是不是遇到什么難題了?”
“你男朋友我能那么沒用?在實驗室里我向來所向無敵?!?/p>
“是,你如魚得水,你天生就該研究物理。”
“是吧……”
他語氣一滯,仿佛突然間覺得這世間只有半夏是貼心的,是懂得他的。他猛地生出一種沖動,這種沖動讓他開了口:“半夏,我們結(jié)婚吧!”
孔半夏那時正在擁擠的公交車上,才在一輪面試中被淘汰。車窗大開,方懋揚略低的聲音隨著忽起的風卷起來,飄進她耳里。透過嘈雜的電波,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眼底動人的明亮,和帶著水光的溫柔。窗外是怎樣鮮活的夏日已不復記憶,只剩下電話里的那個人是她一生的依靠。
他屏息等待著她的答案,寂靜的實驗大樓里,他倚欄站著,靜待電話那一頭足以讓他期待一生的答案。
“好。”
她以為這就是一生了??蛇@只是一個繽紛的泡沫,就像絢爛了一季的夏花,她輕輕地伸出手指,想要觸碰,它卻忽然在她眼前凋零敗去。
“媽!我要娶她!”
“你們都還沒有畢業(yè),即使她畢業(yè)后你們結(jié)婚,可你有什么能力去娶她?”
“我可以兼職,很多學校都有意叫我去講課?!?/p>
他母親一怔,“你的志向就只在這里?你的研究要怎么辦?一心不可二用,你的才能終有一天要消失在那些平淡無奇的課堂上?!?/p>
他不認同母親的話,態(tài)度依然堅決。他母親又說:“這里是學校,這么大的事,等這星期你父親回來時我們再討論?!?/p>
他以為他母親已略有妥協(xié),欣喜離去,卻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就找到了孔半夏的住處?!鞍胂模沂邱T阿姨,在你樓下,你有空嗎?我有點兒事情想對你說。”
孔半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到鏡前整裝,套好外套,小跑下樓??斓揭粯情T口時,她才又鎮(zhèn)定了步伐,昂首走出去。他的母親站在車邊。半夏帶著笑輕聲問:“馮阿姨,您有什么事嗎?”
“阿揚告訴我,你們打算結(jié)婚?”
她低著頭,閃過一絲羞澀,手緊張地絞著。他母親的聲音響起:“阿揚那孩子真是胡鬧,你們現(xiàn)在誰都沒有經(jīng)濟基礎,怎么結(jié)婚呢?結(jié)婚沒有你們想象中那么容易,柴米油鹽……怎么應付?阿揚那孩子從來沒有吃過生活的苦,半夏你應該知道的,你爸爸媽媽那樣的生活不適合你和他。你們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優(yōu)秀人才,不要讓生活和婚姻過早地磨平了你們的棱角。”
她臉上閃過一絲難堪,抬起頭來問:“阿姨,您是什么意思?”
他母親聽到她的語氣,臉上也淡了幾分,說:“我的意思是我不會贊同阿揚這么早結(jié)婚,我想阿揚他爸爸也不會同意。你們何不再相處幾年考慮清楚?等你們真正踏入社會,懂得了人情世故,也許就會發(fā)現(xiàn),對方并不是最合適的?!?/p>
孔半夏絞緊的手指忽然放開來,仰著頭,臉上是強裝出來的驕傲,說:“他會娶我,我會嫁給他。阿姨,我和他在一起九年,如果不合適也不會等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p>
她鎮(zhèn)定的語氣讓他母親蹙眉,可她并沒有再說什么就上了車。
那是怎樣的難堪,要壓折她一身的傲骨?
曲起的背為什么要不畏懼地挺直起來?
他媽媽都沒有見過她父母的生活,怎知道她的成長沒有家庭快樂?她的家不比他的家有錢有地位,可是她得到的幸福和快樂一樣不比他少!
唉,輕輕一嘆,已經(jīng)是工作后的第三年。
“孔半夏孔小姐?”
男子微笑,她點點頭,坐下來。
侍者上茶,手邊精致的陶瓷杯里蕩出縷縷輕霧。
窗明幾凈,隔窗還可以看到對街高聳的商業(yè)大樓。她甚至沒有直面打量坐在對面的男人,就不經(jīng)意地將眼光看向了窗外。寒風在光禿的枝頭打了個圈,又席卷向別處。這個時候?qū)γ娴哪腥碎_口,聲音清晰溫和:“孔小姐平時也是忙人吧?約在這個時間見面?!?/p>
她隨意地答道:“我平時工作時間很不固定,隨時都可能要趕回去……”她轉(zhuǎn)回目光,看向他,“所以請不要介意。”
視線對上,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男人非常英俊,目光熠熠,鼻梁高挺,唇線也生得分明。得體的正裝和他相得益彰,顯然涵養(yǎng)很好。
她想:每周一次的相親宴,這個男人應該屬佼佼者。
只是這樣的男人或許并不需要相親,她這么想著,也就這么問出口:“您一表人才,何需相親?”
他聞聲輕笑,道:“孔小姐不也條件出眾,又何需相親?”
他把她的問題輕而易舉地拋還給她,眼神專注地看著她。
她但笑不語。
窗外枝頭早已凋零,瑟瑟冬風中,還有這一間咖啡室的溫暖。
為什么要相親呢?
也許知道這一生的緣分早已經(jīng)用盡,也許知道再沒有緣分遇見另一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