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人見白弈帶著一位白紗遮面的少女,便小心地問道:“使君還是照舊么?不知這位小娘子——”
白弈笑道:“你問她?!?/p>
墨鸞忽然聽他這么說,應(yīng)道:“我阿娘曾跟我說起一種香茶,色澤綠潤,飽蘊花香,配了果子,用文火細細沏煮,最是醇正甘甜,記得這種香茶名叫鳳眉?!?/p>
她話音未落,白弈眉梢微微挑了挑,但依舊笑看著她,沒應(yīng)聲。
那主人卻滿面驚訝,怔了一會兒,才笑著贊道:“小娘子好貴氣,這鳳眉茶可是皇貢,便是那達官顯貴之家也少有這樣清楚的?!?/p>
白弈道:“居士這里號稱天下奇茗盡藏,想必也是有的?!?/p>
那主人揚眉笑道:“公子您都這樣說了,我還能說沒有么?但我都藏著,從不拿出來給客人吃。”他頓下來,看看墨鸞,才又笑道,“不過既然小娘子點得出這茶名來,也算是有緣人,我贈小娘子一盞。”言罷,便樂呵呵地去了。
白弈見狀,只是微笑。
墨鸞靜坐席上,隔著面紗,偷眼去瞧白弈。方才猶在眼前,即便是相擁時柔軟的輕觸,細微如絲,卻也刻骨銘心。她心下感謝姆姆替她備下一面輕紗,掩去她的羞怯,否則,她怕是再不敢與他相對了。她覺得自己古怪,她喜歡哥哥,從未像這樣喜歡過一個人??伤跄苓@樣去喜歡他呢?冥冥中,她忽然覺得,她對他的喜歡,是如此不同。她被自己嚇住了,不由得發(fā)起呆來。
忽然,雅閣外一陣笑聲響起。
一人道:“小哥你既是太原人氏,想必知道年前西突厥人掠襲太原府的事,不如給說說這個?”
立時有眾人附和。
另一人卻為難道:“這個我可講不出來。”這嗓音干凈清脆,靈氣逼人。
有人道:“聽說是兵部藺尚書的公子單槍匹馬挑了西突厥元帥,把突厥兵嚇得掉頭就跑?!?/p>
那人嘿嘿笑道:“是挑了兩個大將,又折了元帥的帽翎子。”
四下里贊嘆聲頓起。
又有人道:“這藺家的小公子也才剛十五六歲年紀,真有這樣神么?”
那人哼道:“那又怎樣?當(dāng)時那胡人頭子的臉都嚇得綠了,捂著腦袋喊撤呢?!?/p>
有人笑道:“你不是說講不出來么?這會兒又知道胡人的臉綠了。”
那人似是愣了愣,負氣道:“瞧不起年紀小的嗎?”
又有人道:“也未必,當(dāng)年咱們使君入山剿匪,也不過十六歲。”
另一人卻道:“那是咱使君?!?/p>
一時眾說紛紜,反而聽不真切了。
墨鸞聽了進去,不免好奇起來。
白弈也聽著,心下自有計較。
方才那些人說的是兵部尚書藺謙之子。這位藺小公子,單名姜,字慕卿,今年才不過十六,已是文武雙全。年前西突厥騎兵繞過天朝邊防偷襲太原府,當(dāng)時藺姜十五歲還未滿,在太原老家守墓祭祖,正好被圍困城內(nèi)。不想他小小年紀竟單槍匹馬出陣,連挑突厥人兩員大將,又神箭二百步,射斷了西突厥主帥帽子上的鶴翎。突厥兵陣腳大亂,狼狽而退,三日不敢貿(mào)然攻城。三日后,朝廷援兵到,殺退敵兵,這才保了太原府城周全。藺姜一戰(zhàn)成名,得了個“赤羽銀槍”的威號。
對于這樣世間罕有之才,白弈早有心招攬,苦于一直不得機會,故此,他才特意帶墨鸞來這一茗居。只因白氏家將有報,這位藺小公子不知何故與其父鬧翻了臉,離家出走,如今正在鳳陽城這一茗居內(nèi)。
茶肆主人奉茶入雅閣來。白弈不動聲色地隨口問道:“外面是什么事?”
主人笑道:“使君有所不知。前些天來了個怪小子,飲驢子一樣硬是吃了我一海竹葉,壞了我的規(guī)矩,我罰他在這里干活。倒是個討人喜歡的,能說會道,人也勤快,我可不敢當(dāng)真使喚,這樣的兒郎還不知是哪個貴家里跑來的呢。方才又是他在外頭鬧呢,公子若嫌吵,我把他請到后頭去便是。”
白弈笑了笑,“不用了,讓他去吧,倒也有趣?!?/p>
他隔簾看外間人影,一眼便鎖住一個猴兒精一樣上躥下跳的主,細細打量。他素來是不著急的,姑且多靜觀一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