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明住在酒店的二十六層,電梯一路向上,薛苑死死盯住電梯里的鏡子,那里面的自己穿著條湖藍色的裙子,眼角的妝有點兒花了,黑色的眼線莫名地粗了很多,看起來像只憔悴不堪的熊貓。她抹了把臉,努力睜大雙眸,竭力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冷靜而理智。
電梯的空氣悶熱,蕭正宇平靜地目視前方。那湖藍色的裙子倒映在光澤度極好的電梯四壁上,一層層地反射、折射,直到整個空間都變成了水汪汪的藍色。
蕭正宇站在門口,摁了門鈴,很快有人來開門,是個非常年輕的護士。她臉上笑得燦若桃花,聲音也微微拔高,“蕭秘書,你來了?!?/p>
蕭正宇含笑點頭,“陶護士,李先生在屋子里嗎?”
“在的,”陶護士熱情地說,“他才回來,正在休息,也可以見客。不過他這一天太累了,精神不太好,你們不要待得太久。”
“好的,不會很久?!笔捳钜皇址鲋T,對薛苑頷首,“進去吧?!?/p>
李天明所住的酒店自然是酒店數(shù)一數(shù)二的高檔房間,房間很大,可只開了一盞頂燈,光線非常差,昏暗而幽深,五米外的地方都照不亮。房間內(nèi)平鋪著厚厚的針織地毯,鞋子落在地上,任何聲音仿佛都被吸收進去。她覺得自己心跳的聲音蓋過了一切。
蕭正宇熟門熟路地繞過床,終于停了下來,目光看向高大的落地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薛苑終于看到窗邊的負手而立的那個人正是李天明。
蕭正宇恭敬地喚道:“李先生?!?/p>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李天明回過頭,看清楚喊他的是蕭正宇,他倒笑了,“正宇,你來了?”
“是啊。”
李天明又看到薛苑,一怔,略略詫異,“你身后這位是?”
薛苑深呼吸,正欲開口,結(jié)果卻被蕭正宇搶去了話頭,“她是我的一位朋友,叫薛苑。她很喜歡您的畫,因為對您今天展出的新作存有疑惑,所以我就帶她來見您,希望您不要覺得唐突?!?/p>
“你的朋友?”李天明忽然來了興致。他走到墻邊摁了幾個開關(guān),屋子里頓時亮如白晝,幻覺化為真實,一切無所遁形。在昏暗中的人總是會莫名地警覺和謹慎,在光明中的人卻能得到勇氣和某種大無畏的精神。
薛苑覺得頭暈。當你找尋一個人、找尋一樣東西,并且已經(jīng)為之付出太多,當他就在你面前并且注視著你的時候,都會有這種輕飄飄的感覺。薛苑穩(wěn)定了心神,從蕭正宇身后邁出一步,帶著平靜的笑容,承受著李天明的視線,不卑不亢地開口,“李先生,您好?!?/p>
李天明帶著沉靜的表情注視她良久,久到站在他對面的兩個年輕人都以為他被什么法術(shù)定住了一樣。最后李天明才露出個難得的笑容,“正宇,她是你的朋友?”
“是的?!笔捳钤俅未_認。
李天明微微笑了笑,招招手,示意他們也坐下,徹徹底底一副喝茶談心的樣子。薛苑這時才注意到茶幾上有只精致的小碟,里面裝著數(shù)粒藥片。薛苑來不及吃驚,藥碟就被陶護士順手拿走了。
李天明和顏悅色地問薛苑:“薛小姐,你想問我什么?”
薛苑心里有事,不肯坐下,固執(zhí)地站著,而且站得筆直,不過視線微垂,直直地落在李天明身上,有如磐石般堅固,“李先生,我想問問您,二十年前的九月,您有沒有從一個叫莊東榮的畫商手里買下一幅年輕女子的肖像畫?”
因為斟酌的痕跡太重,薛苑說話語速極慢,但卻用了全身的每一絲氣力。她胸口起伏,兩道鎖骨似乎都在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