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開一樓角落的那間教室。十余套畫板、畫架毫無任何規(guī)律地分布在教室各處,凳子?xùn)|倒西歪,只要一個不小心就會絆倒,那是徹底“不歡迎來客”的姿態(tài)。臨近正午的陽光,在陽光中飛翔的塵埃、散落的畫筆和顏料,還有那涂抹著各種顏色的廢紙團(tuán)……明明那么潦草和零亂的教室,在薛苑的長久注視中,似乎煥發(fā)出了跳躍的、靈動的生命。
薛苑找到曾經(jīng)屬于自己的座位,扶起凳子坐下,恰好畫板上夾著一張四十厘米的畫紙。她靈機(jī)一動,隨手從地上拾起半截畫素描的筆,在白紙上蕩開一筆,隨手勾勒起來。
她并不知道畫什么,可筆卻不由自己控制,仿佛了有了意志,在紙上游走不停。大學(xué)四年,所有專業(yè)課里,她最拿得出手的一門課也許就是素描。
天氣炎熱,一個人在教室坐得太久,汗水都從后頸滲出了,襯衣貼在身上,怎么都不舒服。但此時(shí),她卻顧不得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握著鉛筆的手依然如飛,直到筆芯全部用盡,她才認(rèn)真地看自己剛剛畫出來的東西??粗粗?,她絕望地嘆了口氣,重重地把筆一扔。
正在深思中,有個不合時(shí)宜的聲音忽然響起,“速寫?畫的是你家?”
她回頭看了來人一眼,蒼白著臉轉(zhuǎn)了過去。
“難道忘記我了?我可是一時(shí)一刻都沒有忘記你呢,薛苑。”身后的腳步聲臨近,柔滑的聲音和呼吸在后頸回轉(zhuǎn)。他走過來,伸出一只手,幫她把額角被汗?jié)竦念^發(fā)挑開一縷。
薛苑的情緒無論怎么低沉、陰郁,現(xiàn)在都忍不住憤怒,就在她欲拍案而起的那一瞬,身后的人巧妙地退到她身后半米處,她撲了個空,只看到他露出氣定神閑的微笑來。
這張臉想不記得都難,偏偏還是自己上司的上司。她無奈地冷著一張臉,“又是你!”
薛苑端坐不動,李又維則雙手插在衣兜里。他的個子本來就高,穿著筆直的黑色褲子,從薛苑的角度看上去,寬肩窄腰,完美的線條從肩到腰一溜煙兒滾下來,襯得一雙腿更加修長。
他不介意薛苑冰冷的臉,反而對薛苑露出溫和的微笑,態(tài)度和善得像幼兒園的老師,“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在張玲莉面前你不是這個樣子吧,我不知道你原來是這么跟老板說話的?!?/p>
薛苑連頭都沒抬,“上位者儀不正行不端,其下效尤,僅此而已。”
尖刻的諷刺卻讓李又維相當(dāng)愉快,他輕拍一下畫板,“有精神了嗎?這幾天我看你人都瘦了一圈了?!?/p>
薛苑本想問一句“你什么時(shí)候看到我瘦了一圈”,終于忍住,竭力讓自己顯得心平氣和,“你這么纏著我,到底要干嗎?”
李又維卻長久不語,從她頭頂上彎下腰,下巴幾乎擦過她的頭發(fā)。他觀摩著那幅粗糙的素描,又問:“這幅素描畫的是你家?我記得你家是在江南的沅鎮(zhèn)吧?!?/p>
她勉為其難地“嗯”了一聲,心里想著他若敢借機(jī)把手搭在自己身上就打回去,可李又維的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停在衣兜里,一絲動靜也沒有。
“看來,你的畫技并不好?!?/p>
她硬邦邦地回答:“我知道?!?/p>
“素描是搭建結(jié)構(gòu),要有空間感、層次感,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明暗和空間,非??简?yàn)技巧和手段,”李又維的手從她肩頭越過去,在畫紙上指指點(diǎn)點(diǎn),“你做不到這一點(diǎn)。看來你在繪畫上相當(dāng)欠缺天分,又或者是基礎(chǔ)太差,連點(diǎn)、面、線的基本功都沒有打好。”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