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蘇一鳴量了一下體溫,三十八度了,他心里便又有些蠢蠢欲動。他賊兮兮地將溫度計在開水里浸了一下,瞧著上面的水銀柱一下子升到了四十多度,這才眉開眼笑地跟程雨非打電話。
程雨非心情非常惡劣。
下午她遇見了一個風濕性心臟病二尖瓣狹窄的患者。因為這是一種手術(shù)能夠根治的心臟病,確診后,她立刻苦口婆心地動員患者開刀,并且親自打電話請了胸外科會診。胸外科醫(yī)生來的時候她正好去搶救另外一個病人了,結(jié)果那個醫(yī)生問了半天找不到需要會診的病人,于是在診室里大發(fā)雷霆。
程雨非就在這個時候回到了診室,看到那人正對著幾個年輕醫(yī)生驚雷一樣地怒吼:“……剛剛是誰打電話叫的會診?我剛做完一臺手術(shù),午飯都沒吃就下來了,還有另一個病人在手術(shù)室等著我!我的時間很寶貴……這個醫(yī)生去哪兒了?上班時候怎么能夠脫崗!”
程雨非斜了一眼這個人,是張生面孔,大約三十幾歲,很帥氣的男人,目光也深邃,不過就是一身皺皺巴巴的白大褂穿在身上實在是不搭調(diào)。程雨非心頭無名火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穆淳甩掉的緣故,她對這些有些自以為是、不尊重人的外科醫(yī)生很不感冒。
做了個深呼吸,她啪的一聲把手里的血壓計重重摔在桌子上,“胸外科會診醫(yī)生吧?我記得剛剛在電話里已經(jīng)告訴過你,是個二尖瓣狹窄的病人。剛剛我是不在,可是作為醫(yī)生,你自己就沒有判斷能力?你來看這個病人,她的嘴唇發(fā)紺,雙顴紫紅,是典型的二尖瓣狹窄病人的面容,要是你還不能確定,可以再聽一下她的心臟雜音,也很典型。你連這些起碼的專業(yè)素養(yǎng)都不具備,我真是懷疑你能不能勝任自己的職務(wù)!”
那人打量了一下程雨非,那一瞬間他眼里忽然有些錯愕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讓人覺得那一刻的錯愕似乎只是錯覺。不知道是不是理虧,他沒有再發(fā)脾氣,走到病人面前詢問、檢查了一番,就把病人收走了。臨走時意味深長地掃了一眼程雨非的胸牌,用一種戲謔的口氣道:“程醫(yī)生,血壓計輕點放,損壞公物影響不好?!?/p>
程雨非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等那人走了,她忽然感覺到診室里的氣氛有些怪異,難得的安靜,幾乎鴉雀無聲。沒等她琢磨清楚,就聽見一個同事道:“程雨非你真牛,竟然敢對鐘主任這樣說話。”
程雨非茫然地抬起頭,“什么?誰是鐘主任?”
“就剛剛那個,鐘遠,是胸外科新上任的主任,剛從外院調(diào)進來的。聽說手術(shù)做得很好,學術(shù)能力也很強。”
“不可能!”程雨非不敢也不愿相信,“一個主任怎么會這么不注意形象,穿著那么破爛的白大褂!”
“他不是說了,剛剛從手術(shù)臺上下來,飯都來不及吃??赡苁请S便拽了一件衣服就穿出來了?!?/p>
“主任不可能親自來會診?!背逃攴堑穆曇粢幌伦拥土税硕?,自己不會這么倒霉吧……
“新官上任三把火,聽說他在院長面前立下過軍令狀,說是一定要帶領(lǐng)我們醫(yī)院胸外科進入全市前三??赡苁且陨碜鲃t吧……不會錯的,我們上次開會的時候見過。”
“……”程雨非心情頓時很沉痛。完了,她得罪“權(quán)貴”了。
醫(yī)院不僅是個獨特的江湖,而且是個等級森嚴的江湖。裙帶關(guān)系復(fù)雜,很多人都有很深的背景。在這灘渾水里混,得非常謹慎,一不小心就可能踏上地雷,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