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fā)前一天晚上,他在東京的好友們舉行派對為他送行,最后回到寓所的時候已經(jīng)微醺。
其實他心里明白,到中國并不是簡單的升職而已。局勢未明,前路叵測,可是他畢竟年輕,又生性熱衷挑戰(zhàn),感覺全是躊躇滿志躍躍欲試,渴望著在更廣闊的天地里一展身手。
不想睡,后來他獨自坐在窗前對著東京的繁華夜景繼續(xù)喝酒,漸漸眼前模糊,但是心中突然暢快無比,竟然不自覺地對著夜空舉杯,還笑著自言自語了一句:“錢多多,你看到了嗎?”
說完那句話之后,他自己都嚇了一跳。莫不是醉了?但只有一杯而已,醉了也不至于突然提到她啊。
數(shù)年不見,地鐵巧遇,他當場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的沒心沒肺一點兒都沒變。她把他當成路人甲,徹底將他忘了個精光。
臺下她目光中驚詫之色仍在,許飛微笑了,移開目光的時候心里仍在講話。
好吧,錢多多,忘就忘了。從現(xiàn)在開始,你有無數(shù)的機會可以把我牢牢記住。
旁邊總經(jīng)理的介紹剛結(jié)束,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開始致辭?;厣駥ε_下展顏一笑,暫時拋開那些對錢多多的回憶,許飛接過話筒開始講話。
許飛的致辭簡短又精彩,臺下掌聲如雷,錢多多卻一個字都沒有聽清。耳邊嗡嗡地響,失望是當然的,還有很多非常陌生的情緒橫沖直撞,逼得她非得咬緊牙才不至于失態(tài)。
喉嚨難受得很,想尖叫,不得已多多只好舉起杯子一口一口把酒水咽下去。耳邊兩位日本同事成了桌上暫時的新焦點,忙著回答大家的問題,模糊覺得那個反復(fù)被提到的名字有點兒耳熟,好像喚起了很遙遠的記憶,但是她這個時候?qū)嵲跊]精神細想,她堅持著熬到一杯喝完就很克制地站起來往盥洗室走。
沿途走過數(shù)張桌子都有人跟她打招呼,錢多多撐著自己的表情微笑回應(yīng),直到走出大廳她還是努力控制腳步,絕不讓自己不自覺地跑起來。
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酒店女用盥洗室裝飾豪華,她走進隔間關(guān)上門,終于長長吐了一口氣,坐下的時候渾身僵硬,幾乎能聽到自己骨節(jié)咔吧咔吧的響聲。
腦子里很混亂,錢多多坐在馬桶上調(diào)整了半天都調(diào)不回來。太失敗了,過去所有的榮光這一刻都化成冷冷笑聲漫天漫地地反撲過來。
這些年她早就習慣打落牙齒和血吞了,但這一次被打落的根本就是整張牙床,怎么吞?
鼻子酸酸的,錢多多反復(fù)深呼吸,然后雙手撐在膝蓋上再努力了一次,站起來推門。
總不能在廁所待一輩子,先離開這里再說。
推開門正對上一個熟悉的背影,是伊麗莎白,靠在洗手臺前微微前傾著身子,正在補妝。
錢多多走過去洗手,伊麗莎白放下口紅看她,然后嘆口氣,“錢經(jīng)理,感覺如何?”
等著看好戲嗎?錢多多心里冷笑,嘴上還要平?;貞?yīng):“怎么了?”
“新任市場部總監(jiān)可是總部在大陸區(qū)直接選拔的第一個管理培訓生,四年之內(nèi)通過最嚴苛考察的天才人物,破格空降,二十七歲,歷史上最年輕的大區(qū)市場部總監(jiān)。”伊麗莎白開口就停不下來,口紅還抓在手里,牢牢地盯著錢多多的臉,熱切地等待她的反應(yīng)。
錢多多繼續(xù)洗手,由她說個不停,然后在烘干機的轟響聲中總結(jié)了一句:“伊麗莎白,你怎么不去做周刊記者?在市場部真是大材小用了?!?/p>
“錢多多!”被這樣冷言冷語地嘲諷,又看到錢多多干脆地往外走,伊麗莎白直接冷哼出來,“別以為你是天才,人家才是!別以為只有你破格提升,跟人家相比,你不過是小兒科?,F(xiàn)在感覺怎么樣?現(xiàn)在你還得意得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