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他別走……他心里明白她說的一定不是自己,但是車廂里光線幽暗,她的淚水爬滿了整張臉,擦都擦不盡的樣子。喝醉酒的人他見過很多,但自己卻唯獨對她生出不舍而軟弱的感覺。
唉,他是男人??!為什么會這樣?五年前面對她的時候就一時迷惑,現(xiàn)在還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知道要載著她去哪里,隨意沿著路走,不知不覺已經(jīng)開到死路里,四下寂靜無聲,他踩著剎車緩緩?fù)W?,過去的回憶暫告一段落。
夏夜悶熱難當(dāng),車?yán)镫m然空調(diào)清涼,但是他仍舊覺得呼吸不暢。
“等你真的比我強的時候,再來說‘追求’這兩個字好了?!?/p>
這句話猶在耳邊,原以為只是年少時的一個玩笑,早已成了無足輕重的一個小片斷,沒想到她比他更狠。他只是覺得自己并沒有當(dāng)一回事,而她卻完全徹底地把他忘記了。
那晚在地鐵里偶然的相逢,他坐在她對面很久,錢多多仍舊是那么耀眼奪目。他自然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可是她那么近距離地與他交談,卻好像這輩子第一眼看到他,眼光完全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是誰?他是許飛啊,居然有人完全忘記了他?
所以今天在酒會上,他真應(yīng)該走到她面前舉杯大笑三聲。錢多多,你也有今天!
但是他錯了。錢多多慘敗,他立在臺上看得清楚。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在他從日本帶來的左右手的中間,堅持維持著最后一點兒笑容,小口喝完杯里的酒,然后起身靜靜離開。
這和他預(yù)料之中的反應(yīng)完全不同。過去的錢多多不是這樣的,過去的錢多多目光堅定,一絲迷茫都沒有,就算震驚也能立刻笑著回應(yīng),那時他覺得她幼稚又可愛,但今時今日,同一個人的笑容,竟然讓他覺得楚楚可憐。
再看了一眼身邊安靜的錢多多,她真的醉了,但淑女之風(fēng)猶在,并沒有大吵大鬧,只是巴著他的一個胳膊不放而已,死也不放。一邊臉露在外面,淚痕仍在。
猛然間心就軟了,又化了,低頭去幫她擦。臉頰挨得近了,鼻尖掃過她的嘴邊,那里還有些酒味,清淡的VODKA混著一點點橙汁的甜膩。完了,一瞬間天搖地動,下腹一陣灼熱轟地沖到頭頂,他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年那個男性荷爾蒙泛濫的禮堂里,不,比那次更夸張,自己咬牙苦苦克制的喘息聲在車廂里清晰可聞。
“錢多多,你醒醒!告訴我你家在哪里?!卑杨^仰到離她最遠(yuǎn)的地方,許飛這句話講得異常辛苦。
錢多多在做夢,夢里安全而舒適。她終于抓住了原本失去的東西,但是手掌間一動,原本恒定溫暖的依靠居然有抽離的跡象。恨起來,她反手回扯,“不許走,你給我留下,留下?!?/p>
他吸氣了,“錢多多,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她稍微睜開了眼睛看他,歪著頭,很仔細(xì)的樣子。
她看到的是一團(tuán)模糊的影子,遙遠(yuǎn)記憶里的影像層層疊疊,黑暗里年輕男孩子滿是汗水的臉和身體;跑車?yán)锏哪腥?,大捧大捧的花鮮艷地開放在后座;還有水洼邊輕輕的一跳,仰起頭看到的那個笑臉。
這些男人,都是她曾經(jīng)想留住的,曾經(jīng)可以留住的,如果老天能夠再給她一次機會,至少這一次她不會再放手。
僻靜街道,車內(nèi)外溫差太大,前窗轉(zhuǎn)眼蒙上了一層霧,她的眼里也是。潮濕迷離的一層光,看了很久笑起來,還是她改不了的習(xí)慣,一笑就露出白色的牙,“知道啊,我讓你別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