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淋淋地踏出淋浴房,擦身的時候那鈴聲又起。正站在鏡前涂抹潤膚乳,依依這回終于看到鏡中自己的臉上露出一點兒驚訝之色。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牛振聲個性穩(wěn)妥。如果他料定她在家,兩個電話沒有撥通,下一個一定會撥給張阿姨,然后確定她究竟在做什么,何至于一個接一個,比熱戀的時候還忙碌。但是這么晚了,打電話給她的除了他又還能是誰?出了什么事這么著急?
圍著浴巾走到床邊,她騰出一只手到手袋里摸電話,音樂連綿不斷,被催得也有點兒急。一摸到手機,她便接通放到耳邊,“怎么了?我剛才在洗澡?!?/p>
“依依,是我?!蹦穷^聲音很低,入耳非常熟悉。豈止是熟悉,簡直刻骨銘心。電話變得燙手,她手一抖,竟然沒能拿穩(wěn),差點兒脫手而出。
回神鎮(zhèn)定了一下,再開口她聲音就冷淡很多,“怎么是你?什么事?”
“依依,我在老地方等你,你來嗎?”是他。他一向不多話,惜字如金,短短幾個字說得緩慢,聽在耳里反而覺得艱澀冗長。
“對不起,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那頭背景里了無人聲,他仿佛身處在一個空曠巨大的地方,隱約有唧唧蟲鳴,反而顯得電話里更加安靜,就連隱約的呼吸聲都被放大很多倍。
老地方?算了吧,時過境遷,這世上哪有一個地方是永遠不變的?
他不說話,她也沒再開口。僵持了幾秒鐘,她手指一動,斷然將通話切斷了。
切斷之后,她將手機扔到床上,想了想,又彎腰拿起來,用力按滅電源。
臥室里太安靜了,她坐到床上之后,打開電視,讓人聲涌出來。
電視里在演千篇一律的肥皂劇,女主角剛被拋棄,站在大街上放聲哭泣。
根本無動于衷,她睜著眼睛出神,過去許多許多的零碎片段紛繁錯落。她想自己是安逸日子過得太久了,所以最近才會胡思亂想,又被莫明其妙的事情所困擾。
早就放棄的男人,早已結(jié)束的感情……結(jié)婚那天不是都想好了嗎?這一生塵埃落定,安逸富足。她已經(jīng)選擇了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對她好。
哪個女人求的不是這些?只是有些人虛擲漫長青春,為了追求某些虛幻感覺,跌倒無數(shù)次后才想明白這個道理。幸運的,想明白之后得償所愿;不幸的,終生被自己耽誤。
她不過是從一開始就堅定目標,又順利完成了它,絲毫沒有浪費時間,所以她是人人羨慕的好命女,誰不在背地里眼紅她?
這些話在心里重復(fù)。
床頭燈是復(fù)古造型的,邊緣金色流蘇叮當。奶白色的燈光,眼光所及處的一切精致舒適,每天錦衣玉食……她是從那個狗窩一般的地方掙扎出來的女孩子,還有什么不開心的?
想好之后,她跟自己說,笑一笑,但卻笑不出來。有點兒看不起自己,她最后賭氣關(guān)了一切躺下來,拉上被子,又把手肘擱在眼睛上,強迫自己入睡。
牛振聲回來得很晚,晚上和幾個建筑公司的老板還有工地負責(zé)人碰頭,說到后來,各方都有點兒激動。風(fēng)向變了,資金鏈越來越緊,拿地的時候誰不是躊躇滿志?一年的時間晃眼而過,當時的風(fēng)光無限,人人競相投資的項目現(xiàn)在卻變成雞肋一塊,甚至連雞肋都不如,誰都避之不及。
下車的時候,司機也看出他精神很差,開門的時候說了句“牛總你太辛苦了”,他笑笑沒回答。
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宅子里聲息全無。開門的時候滿室寂寥,感覺很奇怪。這屋子是結(jié)婚前他親自挑選買下的,過去只覺得寬闊舒暢,最近卻越來越感覺空蕩寂寞。有時候獨自歸家,明明知道屋里有人睡著,但就是感覺毫無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