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正抬起頭,聽完沒回答,看著她,眼一彎笑了,然后繼續(xù)吃。
被他笑得稍微輕松了點兒,錢多多補了一句:“餓慘了?”
“是啊,在飛機上吃東西就跟沒吃一樣。你呢?”
“也有點兒,不過也不全是。我有壞習慣,越煩就越想吃東西?!睂嵲拰嵳f,她低頭繼續(xù)吃。
“不怕胖嗎?”平日見到的職業(yè)女性多,相處起來都是百般矜持,很少有像她這樣吃相如此肆無忌憚的,所以每次看到她吃東西,都覺得是一種享受。
“先生,想想那些災民,有的吃就不錯了。要惜福好吧?”
他笑,“好吧,煩了就吃東西,算個好習慣?!?/p>
“誰像你?累了還跑步,非洲草原上的習慣也算個好習慣?!绷嫜览X慣了,她回得很快,說完才意識到面前坐的是她現(xiàn)在該退避三舍的男人。有點兒怪自己口快,錢多多趕緊用勺子塞住自己的嘴。
她說話的時候是笑笑的,舉勺子的時候小巧的舌尖在她的唇間一晃而過,剛才還覺得很疲倦,忽然覺得歡喜,那些疲倦竟一瞬間消失了。
沒聽到回答,錢多多含著勺子看過來,特地補充說明:“說笑啦,別介意?!?/p>
他沒有介意,這都是他自己的問題。因為對一個人有了好感,所以看到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覺得愉快。
勺子還在嘴里,她等來等去等不到回答。眼前的男人不說話,慢慢地眼睛彎起來,笑意流露,但是仍舊不出聲。
茶餐廳熙攘熱鬧,最簡單的長條白熾燈管投下的燈光明亮,照得四下亮如白晝。身邊有人大聲交談,跑堂的端著平盤穿梭來去,一邊還直著嗓子叫菜:“哪位的生滾魚片粥?三杯奶茶馬上到?!?/p>
在這樣嘈雜的氛圍里,她竟覺得恍惚,又好像有了幻覺,仿佛一切都已經(jīng)遠離,這世上只剩下他眼里的笑意,暖暖地浸沒了她。
這頓飯吃了很久,他們走出餐廳的時候街上萬籟俱寂。初春的晚上,風里涼意柔軟,街燈明晃晃地照射下來,照得平坦的路上一層橘黃色的光。
到底是晚了,又沒穿外套,錢多多吸氣的時候用雙手掩住脖子兩側(cè)。
“冷嗎?”他側(cè)頭看過來,手指在身邊動了動。
酒店遙遙在望,短短一段路,兩人平行,地上影子交互錯落,有時糾纏在一起,有時又各自散開。錢多多不覺得冷,那種恍惚的感覺還在,她并沒有喝酒,但就是仿若三分醉,居然感覺想傻笑。
“還好。你呢?”
“我?”他笑出聲,“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真好笑,不過全身都感覺到松弛愉快,她只是微笑了一下。
還有幾步就到酒店門口了,這時他的步子慢了下來,漸漸地竟落在了她身后。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身邊沒人了,錢多多站定回頭。
“多多。”他就立在她身后不遠的地方,看著她,“可以這樣叫嗎?”
“嗯?”那種微醉的感覺還在,她居然毫無警惕心地又“嗯”了一聲作為反問。
他開口前笑了一下,但是語氣肯定,不帶一絲笑意。
“那不是玩笑,我是認真的?!?/p>
天哪!又來?
被震住了,錢多多居然被嚇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腦子里天人交戰(zhàn),她徘徊在斷然拒絕和拔腿飛奔的兩個極端選擇中。眼前的男人不動彈,靜靜地立在原地等答案,臉上的表情很執(zhí)著。
街上清靜無人,沙田的萬家燈火全在他身后。繁華作背景,他獨自立著,輪廓清晰,但感覺有點兒突兀。
心里仿佛有一頭潛伏了多年的小獸在那間關著的小房子里蠢蠢欲動。忽然鼻子酸起來,步子也邁不動了,話也說不出來了。為了壓抑那種奇怪的感覺,她努力低下頭不看他,眼前只剩下自己投射在地上的那個影子,孤零零的。
橘黃色的街面,黑色斜長的孤單影子,忽然有另一個影子覆蓋上來。她來不及吃驚,身體已經(jīng)被抱住,蔥蘢木香撲面而來,臉頰擦過柔軟的平絨,然后是他溫暖的嘴唇。
許飛等不到她的回答,只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低下頭。黑色的頭發(fā)安靜地發(fā)亮,發(fā)梢順著肩膀落下來,垂落在她白色的臉頰邊。
他只想伸手去拂開,好讓自己看清她的表情,可是指尖一旦伸出去,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她仿佛是一塊巨大的磁石,身體的本能快過意識,下一秒自己就已經(jīng)吻了上去。
記憶里糾纏了她數(shù)月的那個瞬間又回來了,舌尖濕潤的甜味,鼻端呼吸糾纏。這一次沒有喝酒,身體的反應卻更加敏銳,耳邊仿佛聽得到空氣中一個個小火團爆開的聲音,幸福感強烈到令自己發(fā)抖。
知道自己失控,但又控制不了,他吻得深長,氣息灼熱,攬住她的雙手很有力。
分開的時候,他把額頭抵著她的頭想說話。嘴唇一旦分開,清冷空氣將她仍舊濕潤的唇刺激得微微一抖。太刺激了,她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吸口氣讓自己鎮(zhèn)定,可是心中翻騰,手指顫抖。許多話在唇邊沖撞,怕自己開口就會胡言亂語,她努力了半天才吐出幾個字:“Kerry,別這樣?!?/p>
“為什么?”他反問。
“我比你大?!彼f事實,說給他聽,也說給自己聽。
“那又怎么樣?我媽還比我爸大八歲呢。”
原來如此!錢多多眉毛動了動,果然是強勢的家族遺傳。
“我們在一個公司,是上下級,怎么可能?”
“有關系嗎?”他表情疑惑,“我不在乎那些?!?/p>
“我在乎!”被他氣死,錢多多叫了一聲,然后撇過頭咬牙切齒,“我不是那些二十出頭的小女孩,要玩別找我?!?/p>
“我說了我是認真的?!彼济櫰饋?,又重復了一遍。
“我也是認真的!”她吼回去。
他沉默了,錢多多一口氣泄下來,突然感到莫名沮喪。
她對他有感覺,否則不會這樣心亂如麻,不會這樣忐忑不安,但她真的累了,不想再戀愛。戀愛做什么?戀愛就能有結(jié)果?戀愛就能讓她從現(xiàn)在這一切的煩惱中解脫出來?
嘆息了,她心灰意冷,想離開,但是臉上一暖,是他的手掌覆上來。他捧著她的臉頰,好像是捧著她的心。
耳邊有聲音,很低,是他又重復了一遍,“別害怕,我是認真的?!?/p>
太過分了!怎么都說不通!
鼻梁酸脹,眼角刺痛,倉促間她閉起眼睛,唇上又有吻落下來。身體軟弱,她再沒辦法抗拒那樣強烈的渴望,錢多多又嘆息了一聲,慢慢地回抱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