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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燕楚和親(6)

美人謀 作者:Ray


王子情合上眼,平靜依舊。

我連自己都放不過,又怎么可以,放過她?

那一夜,衛(wèi)津守著王子情,在游廊處坐了一晚,在午夜朦朧的睡意里,他聽到了王子情低吟著寫意的名字,極致迷惘,極致傷懷。

也聽到了,他獨守空房的新娘,隱隱的哭泣。

新婚之夜啊,衛(wèi)津自嘲一笑,為什么世上總是傷心人多。

又是幾日。

熱鬧紛呈的太子大婚已經(jīng)結(jié)束,一晚的笙歌,一晚的焰火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灑滿殘屑。

齊王的大婚也已結(jié)束,只是滿堂的紅還未褪盡,又被快手快腳的丫鬟換成了一整片的白。

湘南王逝世。

朝陽喜服未脫,只是在倉促間,罩上了一層白麻,她已經(jīng)哭得昏厥了兩三次,王子情派人喂她喝了點安神的藥,送到了新房里。

所有人都亂成了一團(tuán),那些參加婚事的文武百官,快馬命自己的侍衛(wèi)送來早已準(zhǔn)備好的喪服,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起,又要換成哭容,這實在,有點難為他們。

一紅一白,讓這兩件足以轟動京城的大事,變成了一場鬧劇。

而發(fā)生這一切時,也許唯一平靜的人,只有王子情。

也許那天從衛(wèi)津處醒來的時候,一切都似在演戲,他在戲中,也在戲外。

從容不迫地安排眾人吊唁,為新故的岳父守喪,與眾多真真假假的大臣們周旋,他一直一直,冷靜而沉穩(wěn),俊雅蒼白的臉,平靜得讓人心寒。所有在當(dāng)天見過王子情的人,都莫名地有了一個預(yù)感:齊王殿下,似乎變了,變得讓人無法直視,勢若淵峙海臨,越發(fā)清寒出塵了。

京城的來客一直徘徊到夜深,王子情親自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轉(zhuǎn)過身,卻發(fā)現(xiàn)本應(yīng)該也一齊出門的衛(wèi)津還留在原處。

“殿下……”衛(wèi)津擔(dān)憂地走向他,王子情眼中刻骨的寧靜,遠(yuǎn)比失態(tài)更讓他心驚。

那樣一個感情用事、善良憂郁的人,為什么在經(jīng)歷這樣的突變后,還能如此若無其事?

他的臉,愈加蒼白了,藏在袖中的手,瘦得幾乎能看見血管。

卻依然,挺直地站著,敷衍著。

“你新婚燕爾,不用留在這里陪我了?!蓖踝忧榭粗谷贿€能微笑著說出這句話。

衛(wèi)津更是擔(dān)心,踏上前,也不管冒犯不冒犯,伸手抓住王子情的臂膀,手下的身軀,果然在微微顫抖著。

“殿下,你不要為難自己,湘南王的死不關(guān)殿下的事情,你……甚至不需要強(qiáng)迫自己娶朝陽郡主……”衛(wèi)津說著,突然詞窮,這兩件事,都是李寫意強(qiáng)加給他的,以幫助他的名義為他籌劃的,所以王子情只能接受,他甚至沒有拒絕的能力。

“殿下是不是在怪少莊主?”遲疑了片刻,衛(wèi)津又低聲問。

王子情慘然一笑,輕輕地掙開他的禁錮,淡淡地說:“我永遠(yuǎn)不會怪她,若不是她,也許在秦王出事的那天,我就會被太子順手除了。她一切都是為我著想,我又怎么會怪她?”頓了頓,他又接著說,“我只是瞧不起我自己,處處讓寫意為我操心,她為我做好了所有事,我竟連接受的勇氣都沒有!衛(wèi)津,你見過比我更沒用的男人嗎?她離開我是對了,除了讓她難過,讓她奔波,我還有什么可以給她?”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眉宇間一片清冷。

衛(wèi)津卻聽得一陣心悸,“殿下,你不要妄自菲薄,事實上,殿下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是嗎?”王子情遙望夜空,淡淡一應(yīng),“還可以做得更好吧?!?/p>

“殿下想做什么?”衛(wèi)津心念一動,定定地望著他。

王子情將視線移回,只是那漫天星光,似已映入了他的眼眸,那雙靜若碧空的眼睛,璀璨奪目。

“衛(wèi)津,她讓你留下來幫我,是不是?”王子情凝視著他,靜靜地問。

衛(wèi)津怔怔地望著面前全然不同的齊王,只覺得有種堪稱實質(zhì)的氣勢迎面而來,讓人不由自主為他屈膝,“是,衛(wèi)津會誓死保護(hù)殿下?!?/p>

“我雖然不知道你的來歷,但是卻相信你的能力,幫我,讓我變得足夠強(qiáng)大,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失望?!蓖踝忧檎f完轉(zhuǎn)身,負(fù)手望著遠(yuǎn)處煙霧彌漫的蒼穹。

衛(wèi)津望著那個月下卓立的身姿,心中莫名地激蕩起來,“殿下一定會成功的?!?/p>

“好了,你先回去吧,別讓素素等你?!蓖踝忧槭掌鸱讲磐腹堑募帕扰c傲氣,重新恢復(fù)往日的溫文爾雅。

衛(wèi)津這次沒有多言,點頭退了出去。

直到人盡樓空,王子情才斂了眼中的漠然,緩步往新房走去。到了門口,在里面伺候的小丫頭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不小心撞在了王子情身上,連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下請罪。

“起來吧,郡主醒了嗎?”她并沒有聽到責(zé)怪的話,反而是一個異常溫柔親切的聲音,清越悅耳。

“郡主已經(jīng)醒了……”小丫頭一面回話,一面忍不住抬頭望了上來,從房間里逸出的燈火淡淡地灑在齊王的臉上,讓本來蒼白的膚色多了幾分幻化的色彩,眉眼寧逸,俊雅溫潤,有種不近真實的華貴。幾乎被閃電擊中一般,她突然喪失了語言的能力。

“好了,下去吧?!蓖踝忧椴⒉辉谝馑氖ФY,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然后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紅燈籠已經(jīng)換成了白燈籠,走廊兩側(cè)的燈光,讓王子情的身影時明時暗。

終于到了門口,王子情敲了敲門,柔聲喚道:“朝陽?”

房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房門被拉開,朝陽一身白麻,靜靜地站在他的面前。

“這場戲,我已經(jīng)陪你演完了?!彼咧鴾I,異常冷靜地說,“子情,你可以得到虎騎軍了?!?/p>

“對不起……”王子情垂下眼眸,淡淡地說,“我需要它?!?/p>

“不,和你成親一直是我最大的愿望,即使是戲,也好?!背柼撊醯匦πΓ缓筠D(zhuǎn)身,“明日開始我會上山為父王守孝三年,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吧?!?/p>

王子情突然踏前一步,從后面抱著她,朝陽全身僵硬,不停地顫抖。

“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只是……我心里沒有了多余的位置?!比缓笏墒郑D(zhuǎn)身。

朝陽驀然回頭,星光月影下,那個人的身影從來沒有如今晚這般決絕,如今晚這般——高不可攀。

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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