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我完全沒弄懂,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是怎么發(fā)生的?
“呃……”他終于發(fā)出聲音,問得風馬牛不相及:“你餓不餓?”
我夢游般地搖搖頭,我覺得我肯定還沒醒,這是個大噩夢。是周公他老人家看我這陣子都光抱枕頭不燒香,所以……給我塞了一個如此的噩夢……
“喝茶吧……”他說。
我還是搖搖頭。
目光游移開了,黃色的帳子,黃色的被子,黃色的枕頭……
這是乾清宮西暖閣的標準配置,連屋里點的龍涎香都是很標準的。
“幾點啦?”我問。
他茫然地看看我,我然后想起來,改口問:“什么時辰了?”
“酉時一刻了……”
我繼續(xù)茫然,然后想起問:“我衣服呢?”
然后兩個人都坐起來穿衣,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午睡是大通鋪,現(xiàn)在睡醒了,大家排排坐在床上穿衣服。
坐著步輦搖搖晃晃地一路回到永壽宮,宮里上上下下的氣氛與平時大不相同,我也麻木遲鈍得沒什么感覺。喜福破天荒地話變得特別少,喜月更顯得沉靜殷勤,不早不晚地備了洗澡水,我泡了澡出來了才想起來,她們很可能……都知道了。
晚點沒吃,茶沒喝,我從桶里爬上來直接摸尋床沿兒去了。
躺在那里一點睡意也沒有,兩眼直直地盯著帳子頂,恨不得盯出一個洞來。
那只蚱蜢為什么就趴那兒不動?那個蝴蝶為什么要停在草葉子上而不是停在一朵大紅花上?
這屋里為什么這悶?這么靜?簡直像個土饅頭,我就是那個被埋在底下脫不了身的饅頭餡!
腦子里像圍了牲口圈,一會兒一群馬嘩啦啦地跑過去了,一會兒一群牛又轟隆隆地跑過來了。
等到一切動靜都消停了,我才恢復了一點正常思維能力。
他個順治老流氓,我居然沒打他沒踹他沒咬他沒撕了他就這樣悄然沒聲地回來了!
我我我……我居然失身了!而且是這么窩囊地失身了!
雖然失身對象是理論上的前夫!可是不代表他他他就不該死!
我開始撕被角,撕完被角撕枕頭角。里面的蕎麥皮都流出來了,輕微的簌簌的聲響,好像很低沉的流水的聲音。
早起來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眼里全是血絲,口角還沖起了一個泡,沒梳沒洗往鏡子前一坐,仿若女鬼剛從枯井里爬出來的樣子!
喜福嚇了一跳,小心地問:“娘娘,是不是不舒服?”
不舒服?我不舒服得很!前思后想左右盤算,最后得出的結論讓我只能血淚往肚里吞。我能怎么著?
我能沖到乾清宮去把皇帝一刀閹了嗎?
我不能。
我能揪著他的豬頭狠狠摜到地上再踢到墻上再塞進馬桶再扔去喂狗……我能嗎?
我不能。
我能對他破口大罵冷嘲熱諷指桑罵槐釘小草人寫詛咒條……我能嗎?
我都不能。
我之所以如此氣憤沮喪,是因為從昨天夜里到今天早上,我終于充分認識到了一個事實——我只不過是一個無依無靠、在皇宮夾縫里求生存的,皇帝看不上又沒扔掉的眾多小老婆之一!
不過是一個附庸物,一個附屬品,一個沒自由沒思想沒人權沒尊嚴的……一個,一個……
大顆的眼淚從眼里冒出來,然后紛紛爭先恐后地跌到身上。
嗚……我趴在桌上哭。
我害怕。
我以為自己可以維持的、保有的,一點一點都破碎了,都不見了。
一開始我以為自己可以獨立,但是發(fā)現(xiàn)除了依靠太后我沒有別的路走。
我以為自己可以保有自尊,但是在權威面前你只能低頭,為了過得好只能去諂媚討好。
最后我以為我還是自己的,但是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最后的底線……
也不再是底線了……
為什么不管在哪里,人總是沒辦法按自己想的那樣活著呢?在現(xiàn)代的時候我想好好地工作,可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工作做得好,并不一定就能得到回報。
在這里我只想不惹是非老老實實地活下去,可是我不惹是非,是非卻總會來惹我。
“娘娘……”喜月小聲地喊。
我悶聲,“什么事兒?”
“娘娘不舒服的話,是不是傳個太醫(yī)來請脈……還有,慈寧宮請安,今早就先不去了?”
我猛地抬起頭來,瞪著她。
喜月被嚇得退了一步,手里的梳子啪一聲掉在了地下,幸好沒摔斷。
“去!干嗎不去!”我硬邦邦地說,“給我抹上粉,撲胭脂,眉毛也畫上,挑件最搶眼兒的衣服去!”
后來我今天的這一舉動,被沒有秘密的后宮傳為——靜妃高興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