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后,云舫從浴室里出來,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便側身躺下睡了,也沒靠近沐陽。
桌上的時鐘滴答滴答,仿佛每一秒都不堪重負。她翻了個身,云舫也往里挪了挪,但床實在太大了,大到無論是他們的手或者腳,甚至連頭發(fā)也不能相互觸碰到。
半夜,兩人凍得摟在了一起,獲取對方的溫度,也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對方。
天亮后,兩人睡在了暖和的被子里,卻天各一方。
沐陽瘦了,許是云舫難得跟她見上一面,晚上回家看到蜷縮在沙發(fā)里的她,差一點兒以為自己走錯了門。他曾經覺得她的臉生得像一顆橄欖,飽滿的橢圓形,即便五官不算出色,但基礎是很好的。而現(xiàn)在,他站在門口,離她大概五米的距離,她的雙眸呆滯,膚色暗沉,下巴削尖,雙頰凹了下去——就像一顆放了半個月的橄欖。
以往在家里,她怕頭發(fā)掉在地上,總是用發(fā)帶綰起來,發(fā)尾散開成花冠狀,頗有幾分賢惠的家居女人的風范?,F(xiàn)在卻是亂糟糟的,像剛被人揪住頭發(fā)打了一頓,狼狽得讓他簡直看不下去。
再看她的睡衣,在家里她都穿寬松的大T恤,可是現(xiàn)在都冬天了,她還是穿得這么單薄。原本就瘦弱的她,腿細得如剝了皮的樹枝,慘慘淡淡的樣子。
云舫知道是自己害了她,朋友出事非但不安慰,還冷落了她幾個月。原本以為她會提出分手,誰知她只是安安靜靜地藏在角落里,不發(fā)出一點兒聲音,仿佛擔心他發(fā)現(xiàn)這屋子里多出個人來?;蛟S,她以為哪天他發(fā)現(xiàn)她以后便會趕她出去。
她的腦袋瓜子向來簡單,所以,她想不到當她在擔心被發(fā)現(xiàn)時,他同時也將自己隱藏了。
他們在上演一場隱形的默劇。她說:我不想離開他,日復一日,我要挨到他驅逐我的那天。他說:我不想讓她離開,日復一日,我要等到她絕然而去的那天。
這場戲是沒必要再演下去的,無奈演員都不舍得半途而廢,所以,他們只好等著舞臺的帷幕落下,不得不結束的那一刻。
云舫的心驟然劇痛,他抬起頭再看看她,沙發(fā)上只剩下幾個靠墊,沐陽已如幽靈般飄進了客房。他緩緩走到沙發(fā)前,在她剛才的位子坐下,把臉埋到膝間,繼續(xù)默念臺詞——
該怎么辦?到底該怎么辦?
不一會兒,他聽到了話外音——沐陽的手機鈴聲,和與他無關的話。
“你先別哭,我現(xiàn)在在外面,你再等會兒,我馬上回去?!?/p>
然后是衣柜門開關的聲音,急得團團轉的腳步聲。兩分鐘過后,她換了衣服,梳好頭發(fā)出現(xiàn)在客廳,仍然當自己是隱形人般打開門沖出去。
沐陽回到小公寓,韓悅手扶著腰靠墻站著,全身浮腫,眼睛腫得跟核桃一般,嘴唇已經咬破了,正往外滲出血絲。
沐陽攙著她進屋坐下,給她沖了杯安神的薰衣草茶。韓悅捧著玻璃杯的手微微顫抖,大概是因為哭得太過傷心,余音未了地發(fā)出幾聲悶哼。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這樣?”沐陽安撫地摸摸她的頭,“先別難過了,說說怎么回事?!?/p>
“周亮……”韓悅剛說出個名字又泣不成聲了。
“他怎么了?別急,你慢慢說?!逼鋵嶃尻栃睦锛钡煤?,一個孕婦傷心成這樣,對寶寶的傷害一定很大,而且,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嚴重的事情。
“周亮在外面有個女人?!?/p>
韓悅剛說完,沐陽的腦子便轟的一聲,差一點兒就將“騙人”二字說出口。誰出軌她都相信,周亮對韓悅她跟佳佳可是看在眼里的,七八年如一日,洗衣做飯暫且不說,韓悅懷孕后腳腫得難受,周亮每晚打了熱水給她泡腳,還要捏上半天。疼老婆到這種田地了,哪來的心思和精力應付另一個女人?
“有沒有可能是你誤會了?”
“剛開始我跟你想的一樣,所以對他放心得很,就算是我覺察到他的反常也沒在意?!表n悅說著又咬緊了下唇。沐陽捏住她的臉,迫使她松開了牙齒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