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是誰?”
鄭捷捷連忙報上姓名:“外婆您好,我是她的同班同學?!?/p>
“你就是小晴提到的那位同學?”
“徐晴常常提起我嗎?”
“是的,她說你十分可愛漂亮。”
這句話聽得鄭捷捷分外喜悅,她笑起來,聲音清脆,猶如玉珠濺落玉盤之聲。
片刻后徐晴來接電話,解釋說:“她是我外婆,我們住在一起?!?/p>
鄭捷捷“呀”地叫一聲,頓時想起徐晴從未提過父母,便急切地問:“只有你跟你外婆住在一起?”
“哦,還有一個小阿姨?!?/p>
“你父母呢?”
徐晴在電話那頭沉默許久,開口時聲音聽不出異樣,“許多年前就離異了。”不等鄭捷捷再問什么,徐晴又說,“才放假第二天就開始想我了,真感動。有事么?”
“請你到我家玩,怎么樣?”
徐晴的視線在屋里環(huán)視一圈,外婆坐在安靜的小客廳內(nèi)的沙發(fā)上,帶著老花鏡,翻著書;電視無聲地播放圖像,像在演一幕啞?。话⒁淘趶N房里做飯,飯菜香味散開。她聽著鄭捷捷說出時間地點,想一想說:“好的。”
“那就一言為定,”鄭捷捷十分高興,補上一句,“你認識路么?若是不認識,我讓人去接你?”
“再大的城市也能找到路,哪里至于??!”
笑著擱下話筒,外婆笑問:“鄭捷捷邀你出去玩?”
“是的。”
徐晴走過去,靠著外婆坐下,看了外婆手里的書一眼,不禁莞爾,“外婆,怎么還是《紅樓夢》?你看了多少年了?”
外婆頭發(fā)半白,十分慈祥,扶了扶眼鏡,微微一笑后說:“每次看,似乎都能讀出些其他的東西?;畹嚼希瑢W到老,古人的話從來不錯?!?/p>
徐晴的外婆姓方,渾身一股書卷味,平生的事跡很豐富,每個出生于三四十年代的老知識分子都有類似的經(jīng)歷。她是新中國最早的一批大學生,曾經(jīng)出國留學,回國后嫁人生女,夫妻同在高校任教,倒也一帆風順;爾后徐晴的外公去世,她獨自帶著女兒生活遇到了世人皆知的那一場動亂然而始終沒有倒下,最后生活總算回到正軌,女兒長大成人。
徐晴的父母是大學同學,如同所有年輕人一樣,深深被對方吸引,大學畢業(yè)后結(jié)了婚,可是結(jié)婚后,倆人皆不肯放棄自己的事業(yè),漸成怨懟,最后協(xié)議分手,幼童判給母親。離婚不足一年,倆人各自再結(jié)了婚,一個飛往歐洲,一個飛往澳洲,做了訪問學者,尋找各自的幸福,留下徐晴與外婆相依為命。
當年的情景,不是不凄涼的。徐晴還記得,父母對罵,在客廳比著誰更會砸東西。
家里掛著一張一米見方的世界地圖,徐晴曾問過外婆父母都住在什么地方,外婆在將地方指出來,徐晴小小年紀卻已懂事,見到外婆難過,反而安慰說:“沒關系,一南一北,再也不用見面,也不會吵架,這樣多好!”
慶幸的是,彼時外婆雖然退休,但畢竟是學者,依然有不菲的收入;時常又有外匯寄到,故在經(jīng)濟上祖孫倆倒是從不拮據(jù)。
上中學時,徐晴因怕外婆在家中寂寞,并不愿意去必須住校的一中;外婆當了一輩子老師,深知好學校好老師對學生的重要性,勸她說:“外婆還沒老得走不動路呢,我胳膊腿都好著呢!這個地方咱們住了許多年,鄰居也是過去的同事,熟得很,讀書下棋談天,做什么都方便,不會寂寞。再說了,還有王阿姨照顧我?!?/p>
說的確是實情。這里是大學的教職工宿舍,環(huán)境安靜——情況普遍都是這樣,任何一個城市的住宅區(qū),只有大學里是最好的。這里也不例外,宿舍區(qū)到處種著高高的綠樹,每四棟樓房就有一個小花園,退休的教授們都聚在一起,徐晴從他們身上得到許多有益的收獲,她終身感激這些睿智的老人。
想了許久后徐晴輕聲問:“我許久回不了家,您會不會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