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官府不遺余力的剿滅之外，江湖中的正派也結(jié)成了聯(lián)盟，與明教展開了殊死搏斗。三個月前，七大門派圍攻黑木崖，中原明教教主蕭云鶴力戰(zhàn)而死，其余教眾脫圍而出，奔赴江浙福州等地，星散流離，一時群龍無首。

“自然聽說了……”年輕人臉色忽地黯淡下去，似有些不忍，喃喃道：“長安已經(jīng)處斬了六批明教教徒了，到處都在焚燒典籍。沒想到敦煌這里也在搜捕……回紇可汗不是立明教為國教了么？以回紇如今在西域的勢力，我以為這邊總會好一些。”

“你是從帝都來的？”老刀第一次驚訝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看走了眼。

“嗯。”年輕人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眼睛看著萬重黃沙后的東方，“從長安來?！?/p>

話只有這么短短一句，然而精干的引導者卻從年輕人的眉宇間捕捉到了一掠而過的茫然和憂郁——似乎遙遠的東方帝都騰起了一片黑云，瞬間遮住了年輕人的眼睛。老刀眉梢一抬，眼里冷光閃了閃——這個年輕人的牙齒！在這么大的風沙里行走，迎著風開口說話，吐納之間居然沒有吸入一粒飛沙!

老刀默不作聲地吸了一口氣，蘭州出發(fā)的時候怎么沒有好好盤點？駝隊里居然還混入了這么一個不知來歷的危險的人……幸虧也快到敦煌了，不怕再出什么亂子。

“回紇可汗不是立明教為國教了么？吐蕃和于闐據(jù)說信明教者也甚多，西域天高皇帝遠，一向各種教派并存，為何敦煌還如此搜捕明教？”駝隊離敦煌越發(fā)近了，看得見高大的城墻崗哨和土黃色的烽火臺，那個年輕人忍不住再度發(fā)問。

“是讀過書的人吧？天下大事倒是知道得不少?！笨粗@個顯然是極少出遠門的年輕人，老刀眼里再度有了譏誚之意，“可你不知道敦煌為何如此對魔教趕盡殺絕么？”

“為何？”年輕人詫然反問。

老刀在駝峰中間舒舒服服地靠著，冷銳的眼睛瞇了起來，看著風沙中慢慢顯露出來的敦煌古城，干裂的嘴唇里吐出低低一句話：“因為公子舒夜。”

“安西節(jié)度使？敦煌城主高舒夜？”果然是見識廣博，年輕人脫口低呼，眼神不易覺察地一變。

“呵呵，什么節(jié)度使、敦煌城主……只有來往客商才這樣稱呼他。”老刀微微搖了搖頭，眼睛卻是看著黃土高墻背后鼎盛的人煙，“敦煌這一帶的百姓，他門下的三千門客，十萬神武軍，都還是習慣叫他公子舒夜?！?/p>

“公子舒夜……”年輕人喃喃重復了一句，忽地低頭不語。

“是啊?！崩系陡闪训哪樤陲L沙中微笑起來，露出滿口的黃牙，“他是老城主原配夫人的獨子，也是敦煌高氏的嫡長子。三歲的時候，城主元配夫人早逝，老城主繼娶了瑤華夫人，但依然極其疼愛這個娃兒。敦煌來往多有奇人異士，老城主便悉心拜訪，為兒子請了各種各樣的高人，教授詩書曲藝、文武騎射。”

頓了頓，老刀又道：“公子舒夜非常聰明，學得很快，據(jù)說他三歲的時候便能背三百詩詞，五歲的時候通曉六個國家的語言，十歲的時候便已經(jīng)能在父親外出時代理敦煌城主的事務(wù)，接見各路各國的商隊。嘿，真是神童??！”

年輕人沉默著，聽著老刀的敘述，眼神陰晴不定。

“可是到了十三歲的時候，公子舒夜忽然一夕之間就失蹤了?！崩系秶@了口氣，“整整五年啊，死活都不知道……誰都以為公子是不會回來了。老城主最后拗不過瑤華夫人，立了十歲的幼子連城為新世子——偏偏那時候，公子舒夜忽然間回來了?！?/p>

說到這里的時候，老刀沉默了一下——十年前那時候，他正好也在城中，依然記得公子奔入敦煌時的樣子：從急奔的快馬上滾落在地，胸口上有一個可怕的傷口！他是昏迷著被人綁在馬背上，然后任馬狂奔入城的。那時候沒有人認出這個衣衫襤褸、滿身是血的少年就是世子：公子失蹤的時候，還只是十三歲的孩子，而歸來的卻是一個身形高大的少年男子。但不知道是誰在馬頭上用劍刻下了四個血字：公子舒夜！——圍觀的人看到了，立刻哄傳開來。登時全城震動，無不歡欣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