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最后一次用它了吧?他長長嘆了口氣,將劍佩在身側(cè),令姬人束發(fā)。同時傳令備馬,準備干糧和飲水——明日便是和沙曼華的決戰(zhàn)之期,而祁連山距離敦煌三百里,他必須提前一日出發(fā)。
昨夜侍寢的那個美姬惴惴不安地捧著鏡子跪在一邊,不停偷窺他的臉色。
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吧?不然這個女子不會如此不安。公子舒夜皺了皺眉,極力回想,然而腦子里一片恍惚。反正是有人聽了不該聽的話,就該讓她閉嘴——他下意識地便抽劍往那個美姬頸間掠去,眾位姬妾驚呼一片,那個美姬尖叫著往后退,鏡子摔裂在地上,美麗的臉因為驚懼而扭曲。
“罷了?!遍L劍割破頸脈的一剎,公子舒夜忽然嘆氣,將承影摔落在地上——反正也已經(jīng)是要去赴死的人了,還在意這一點秘密不成?他揮手令那一群受了驚嚇的姬妾各自回去呆著,自顧自地整衣起身,最后一次檢視身側(cè)所有東西,便欲舉步外出。
目光停留在那個金柜上,公子舒夜神色變了變,仿佛終有什么難了之事。許久,他走到窗邊,從案上提起一支紫毫蘸飽了墨,迅速寫了幾行字,仿佛有無數(shù)話未曾說,公子舒夜急速寫著,眼里有難以抑止的激動光芒。但尚未成書,陡然又抓起揉作一團,扔到了一邊。
手里抓著筆,卻仿佛有千斤重,任憑心中山呼海嘯,竟不能書一字。
最終,他在雪白的云版紙上緩緩只寫了兩句話,便擱筆。打開金柜,將最后一張信箋放到了那一疊信上,凝視了半晌,重重關(guān)上了柜門。拾起長劍,頭也不回地離去。
外面靜悄悄的,所有姬妾侍從都被他摒退了,大漠初冬的陽光淡淡照在金色的琉璃瓦上,輝煌燦爛,鶯巢里萬樹瓊花綻放,一樹樹如冰雕玉琢,美麗華貴不可方物。那是他鎮(zhèn)守敦煌十年,傾盡心力布置的奢華銷金窟。
“哈哈哈哈!”公子舒夜陡然在空無一人的鶯巢里仰頭大笑起來,拂袖離去。白衣側(cè)帽,只牽了一匹白馬從側(cè)門悄然而出,不曾驚動一個人。他穿過那些玉樹瓊花、雕梁畫棟,揚長而去,不曾回頭看上一眼,仿佛那些富貴奢華在他身后如塵土般簌簌而落。
霍青雷今日沒有去瑤華樓。不知道為何,這個直爽粗魯?shù)臐h子內(nèi)心隱隱不安,似是覺得出了什么大事。他摸索著腰間的一串鑰匙,看到了最新串進去的那枚銀色小鑰匙——這是那一日在鶯巢,看到二公子連城返回敦煌之時,公子舒夜交給他的東西。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記住一定要把這件東西交給新的敦煌城主?!?/p>
一想起當(dāng)日公子說的這句話,霍青雷只覺心底有冷氣冒上來,騰地跳起來,向鶯巢奔去——高舒夜……高舒夜!你又想搗什么鬼?說出這樣不吉利的鬼話來!
他一路走來,午后的鶯巢里居然空空蕩蕩,所有佳麗都躲在了自己的閨閣里,不敢出來——應(yīng)該是得到了公子的命令罷?霍青雷是城主心腹愛將,不受拘束,便直闖金屋密室,大聲叫著高舒夜的名字。然而里面竟也是空無一人。
城主喜做長夜之飲,往往日中才起??扇缃袢藚s去了哪里?
他有些躊躇地張望了一番,準備退出,然而在拉上門時,腳尖忽然踢到了角落里的一個紙團。霍青雷展開那張揉皺的紙,只看得一眼,臉色忽然大變。
“高舒夜你這個混賬!”他大叫一聲,直震得四壁簌簌,跳起來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鶯巢終于又安靜了下來。裝飾著金箔明珠的窗口,美姬們探頭好奇地觀望,然而多年來的調(diào)教讓她們養(yǎng)成了不問任何事情,只聽從公子吩咐的習(xí)慣,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到了各自華麗的閣樓里,繼續(xù)彈琴歌唱,打發(fā)漫長的時光去了。
這樣的寂靜中,一襲綠衣跟在霍青雷之后,悄無聲息地飄入了金屋密室,警惕地張望。
“就是這里了……”終于發(fā)現(xiàn)了門后嵌入墻壁的秘密金柜,綠姬默不作聲地舒了口氣,拿出了那枚仿制好的銀色小鑰匙,“且讓我看看,到底高舒夜在這里還留了什么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