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qū)非常黑,只有附近地鐵站的施工照明燈昏昏地亮著。季風坐在樓前的石凳上,看不清表情。我走過去用口琴砸他的頭:“三更半夜跟這兒裝什么居委會的!冒充國家干部犯法?!?/p>
他抬手揉腦袋,另一手把我抱住,仰面望著我:“你去了哪兒?”
不是質(zhì)問,不是怪罪,只是想得知答案。我心里一緊,這人到底不是全沒心沒肺的。
“別這么一聲不響就沒影了?!彼麎褐业暮箢i讓我傾身,啄了啄下巴,手在我臉側(cè)撫摸,細碎地吻上唇來,“好大的酒味兒……”
季風豐厚濕潤的唇在柔軟親昵地輾轉(zhuǎn),舌頭緩緩地在我口齒之間出入,充滿情欲和占有的吮吸。他的舌很靈活,糾纏著我所有的神智。我嘴里辛辣的杜松子酒味,混了季風的甜,是白天在超市買的奶油泡芙那種甜膩,膩住氣管和咽喉,叫人不能順暢呼吸。
他笑起來,拉著我坐在他腿上,手指不專心地輕觸我被吻麻嘴唇。
“慣癮兒了呢?!蔽彝崎_他的手。
他反過來握住我說:“上癮了。”刻意用著氣聲,悄悄話般鉆進我耳朵里,“好吃。”
我打了一個冷顫,不能理解地問:“今年五谷豐登,你們觀里為何還要吃人?”
他嘿嘿直笑,抱緊了我,鼻尖抵在我肩頭游戲左一下右一下地輕蹭,頭頂剛生出的發(fā)茬兒很扎人。
“你頭發(fā)又長出來了?!睆男?,他越是護頭家里越是讓他剃小平頭,沒有頭發(fā)特別長的時候,但剛一刮了禿頭連他家人都挺不習慣,這時間長了見到頭發(fā)反倒覺得奇怪了。
“才剃完沒幾天啊?!彼麩o奈地摸摸腦袋。
我很正經(jīng)地告訴他:“翅膀說好色的人頭發(fā)長得都快。”據(jù)說跟亢奮狀態(tài)下新陳代謝加速有關(guān)。
季風很不屑這種知識:“聽他放屁?!?/p>
“明兒去剃了吧,跟勞改犯似的?!?/p>
“嘿嘿,像不像Scofield?”
“你有人家那腦瓜兒嗎?”我瞧不起地挑眼梢子看他,“LincolnBurrows還差不多?!?/p>
“他拍過三級片。”
口琴還攥在手里,很方便地就敲在他頭上。
他皮笑著奪了過去,離十公分遠對著琴格吹著里面的塵屑。“心煩?”他指我的夜半琴聲。
“嗯?!?/p>
“看出來這幾天你不樂呵?!?/p>
“小藻兒也不樂呵?!?/p>
“你怨我?”
我搖頭:“怨你也沒用?!?/p>
他把我攬進懷里,下巴揉著我的發(fā)頂:“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泵蚓o了唇湊近琴緣,琴聲由低到高地從那小盒子里逸出,曲子很慢,節(jié)奏舒緩,調(diào)子浸在簧片樂器特有的顫音里,有些悲涼,感覺有幾節(jié)很熟悉,是電視臺湊時間放的那種風景圖片所配的世界名曲里一支。
現(xiàn)在會吹口琴的人好像不多了。優(yōu)雅的玩鋼琴,狂野的玩吉它,深沉的玩薩克斯,復古的吹蕭撫古箏,問起會什么樂器如果答出口琴來還挺好笑的。其實口琴是個蠻不錯的樂器,體積小方面隨身攜帶,還有就是可以控制音量,這光景要是抱個薩克斯什么的吹,真會把管事兒的招來。
一曲未盡,他嘎然停下,低頭對視我的眼:“叢家,咱們結(jié)婚吧?!?/p>
我想從他眼里找理智的痕跡,只看到睫毛在眼窩報下一剪黑影。
“她們都能走,我管不著也不愿意管,誰離開誰都無所謂,你不能,我沒你不行?!?/p>
“你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彼奶煤每?。
“我愛你。”
咚!是我自己心跳的聲音,我離開他的胸口,直面看他。他沒躲閃,回望著我的眼,很清醒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了豈只一二!
“我應該早點兒讓你知道?,F(xiàn)在說了,還是你想聽的嗎?”
怎么不是啊,做夢都聽不到。
“感情這方面我特弱智,這些年你一直跟著我瞎折騰,我踏實不下來,你也樂不起來,我以前只是覺得我欠你的。但是不是,不是欠不欠的問題,你知道嗎叢家。剛才你出去,我轉(zhuǎn)圈找你,瞎虻似得東扎一頭西扎一頭,知道這么找沒用,也不敢停下來不找。”他舔了舔嘴唇接著說,“我那時候心里邊兒有小人打鼓,告訴我你要找不著叢家你就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