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忿憾(3)

清風入夢之怡殤II 作者:凜冽


我手里給她布著小菜,笑說:"額娘說哪里話,早些年不都在宮里么?孩兒親娘沒得早,嫁給十三阿哥這么多年,全指額娘疼著,難得有這么樣的日子說說貼心話呢。"

我把手里的小碟遞過去,她擺擺手,有丫頭上來把小幾撤了下去。德妃轉(zhuǎn)頭深深看了我一眼,制止了我要勸她進膳的話,招手道:"來,你坐過來,今天這樣好的日子,額娘就跟你說兩句體己話。"

我把我原本坐的軟墩挪到她跟前,胳膊拄在榻上聽她說:"雅柔,實不瞞你說,額娘自知道日子不多了。如今是個什么情形,你是都看在眼里的。眉兒為什么沒回來,我清清楚楚的。"說到著她苦笑一下,"你看,老十三不是我親生的,現(xiàn)如今我能信的能依靠的,卻還只有你們兩個了。"

我扶住她的手問:"孩兒大著膽子問額娘一句,論理,這話是不該孩兒說的,可是心里就是迷惑。額娘,雖說'生恩不及養(yǎng)恩大',可皇上到底是額娘的親骨血,手心手背都是肉?。≌l做了皇帝都是您的榮耀,您何苦執(zhí)拗呢?"

德妃閉上眼,兩行清淚流下來,抖著嘴唇半天才咬著牙說出一句:"他不是我的兒子,他的心從來就不在我身上!"

"額娘又說氣話了,招惹您傷心是孩兒的不是,只是皇上對額娘的一片孝心孩兒也是看在眼里,并無半點差池。太醫(yī)說心病還需心藥醫(yī),額娘有什么心結(jié)不妨把皇上請來解了呢?"

德妃用手帕不斷拭淚:"從他小時與我分離,原本是皇家規(guī)矩,違錯不得??墒莿e人的阿哥見到親娘也都是更添一份親近,惟獨他,見了我就躲開。自來他就以孝懿皇后親子自居,是佟家的親戚一律親厚。我曉得自己出身低賤,也從不苛求他什么??墒切④不屎髿{后,他回了我這永和宮,仍然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樣子,往往看過去,他還不如老十三跟我貼心,他既不愿認我,我偏疼老十四又有什么錯?"她越說越激動,淚水在臉上洶涌,索性都不再擦了,"可你知道嗎?他恨我,他為了胤禎恨我!就因為這恨,他拼了命地奪位,先帝那么看重胤禎,又如何會把大位傳給他?"

她字字都說得清楚,可我聽上去卻是那么糊涂:"額娘,孩兒不懂,您相信孩兒,是您的兒子就一定會是個好皇帝,又焉知先皇不會傳位?若沒有傳位何來黃袍加身?底下人也不會答應(yīng)的呀。"

德妃突然瞪紅了眼睛,昏暗的永和宮里,她的表情猙獰而決絕:"他什么都干得出來,否則他為什么不敢讓我見上先帝最后一面?他心狠手辣像透了那個女人!我不認他,到我死我也不會承認他!"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額娘,您醒一醒,新皇已經(jīng)登基,一切既成事實了,現(xiàn)在正是聚斂人望的時候,親娘掣肘,您叫皇上情何以堪?您會害了十四叔的呀!"

她猛地一呆,大哭:"胤禎,禎兒,他怎么了?你說,他怎么了?我的十四兒,他到底怎么了?"

"十四叔沒事,可是您再這樣下去,他就難說了。額娘,您還記得海藍么?海藍走的時候,最痛心的,恰恰是她沒有養(yǎng)過一天的瑾兒!血脈不可斷,求額娘細想,解了這心結(jié)吧!"我的苦求在看到她恍惚的表情后就被證明完全無用,此時的德妃早已迷了心智,再也聽不進一句了。

殿外抱廈處突然一陣門板響,"誰呀?"我問,沒有回答,好半天才有個小太監(jiān)跑來回:"是奴才的疏忽,讓風刮了門,驚擾到娘娘和福晉,求娘娘贖罪。"我點頭讓他出去,德妃恍若未聞,只是不斷流淚。

這樣的大年夜,我卻在這樣的空殿里陪伴一個聲嘶力竭的老嫗。突然很想念允祥,我?guī)缀踉诿y里已經(jīng)遺忘了,這是允祥生命最后八年的開始,如果一切都逃不過歷史的命運,那這樣凄慘的開端又意味著什么呢?

除夕之后,德妃又恢復(fù)了沉寂的日子,身體似乎比先前硬朗些,我看她沒事就自回府去了。雍正新登大寶,自然是大加封賞,看那架勢幾乎是見者有份。只有十四爺被他留在馬蘭峪等待大行皇帝梓宮,我知道眉兒去了陪他,這讓我想起了曾經(jīng)養(yǎng)蜂夾道的日子。這根弦同樣會觸動允祥,每當他說起來的時候,眼睛總閃動著不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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