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起剛才的疑惑,我轉(zhuǎn)身問弘暾:"暾兒,剛才是你在吹笛子?你怎么會吹那支曲子?"
弘暾撂下茶碗:"是孩兒,那曲子是阿瑪教的,聽著不像是咱們的曲子,倒有點像西洋教士吹的曲兒,叫什么《殤》的。"
"你阿瑪?"我停下剝荔枝的手,"不瞞你說,我都從來沒聽過你阿瑪還會吹笛子。"
"從前兒子也沒聽過,是額娘住在宮里那會兒,阿瑪晚間出來吹了一回叫兒子聽見了,才央求阿瑪教的。阿瑪吹得好聽極了,只是這曲子不免傷感了些,額娘若喜歡,兒子再吹一支來。"說著他走到一棵樹下背對著我們,細細地又吹了一遍。樹影在他薄衫上晃動,伴隨著樂曲高低起伏。十三歲的弘暾長大了,長成了允祥的復(fù)制和延續(xù),讓我注視他的時候都會產(chǎn)生不真實感,就像此刻,他忽遠又忽近,這凄厲的曲子讓我總覺得,我抓不住他。
很晚的時候允祥才回來,孩子們等不得,都自去睡了。我給瑾兒夫家送了信,讓她留下來多住幾天,于是她很高興,拉著韻兒回房去說體己話。我一面篦著頭發(fā)一面從鏡子里跟允祥閑聊,他手指敲著桌面,嘴里嘟嘟囔囔,仿佛心不在焉似的,被我問急了才敷衍地"哦"一聲。我氣不打一處來,啪地把篦子拍到鏡臺上,他猛地回神,忙不迭地說:"哦,哦,你說得挺好。"
我差點暈過去:"我說什么了就挺好?王爺,現(xiàn)在要安置了,你能不能把腦子從戶部給我拉回來?"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又慢慢嚴(yán)肅:"戶部實在是個雜貨筐,哪個犄角旮旯想要尋點事,最后都能尋到戶部來,我整天應(yīng)付這些個找茬的都應(yīng)付不過來,又不能耽誤了那些正經(jīng)事的,哎!"長嘆一聲,"八哥心再寬些就好了,如今就只他腦子還伶俐……"
我聽不下去了,這位爺果然是絮叨了很多,也不知道跟他那位話口袋子的皇上四哥有沒有關(guān)系。狠狠瞪了他一眼,我自顧自挪到床里睡下,打著呵欠剛要迷糊,就聽見他說:"皇上的意思,想要我去看看老十四。"
我一下子就醒了:"皇上怎么說的?"
"他原本的意思是當(dāng)初老十四回來時給他難堪在先,為了煞煞他的性子才拘在那里,只要適時讓我去勸勸,老十四能服個軟這事也就過了。哪里承想如今太后的事一出來,這么的只怕難了,皇上防老十四的意思也是越發(fā)得明顯,只說讓我去看看他是個什么情形再說。"
我趕緊說:"讓我跟你去吧。"
"你干什么去?"他湊過來問。
"太后臨終有交代,我想,還是我親自去傳達好些,我只看著你的意思挑著說,你放心。"我枕在他肩上,"再說,我也想去看看眉兒。"
他想了想,翻身覆過來:"隨你吧,不過我倒想起個典故,今兒個白天我恍惚聽見誰說要試試我老沒老?"
"哦?誰說的?"偏頭故作不知,卻不防頸上一陣酥癢,我使勁躲著,"好爺,這可是服里,再說了,這么鬧下去天都亮了,我還得進宮呢。"
他也不理我的話,只管忙和自己的:"我琢磨著,也不能光試我是不是?"
我氣結(jié),腦子里最后閃過四個字——"抗議無效"
……
轉(zhuǎn)天一早,我從神武門進宮,本打算從乾東五所跟前兒的長街穿過去,剛轉(zhuǎn)過小門,迎面跑過來一個小娃兒,一跤跌在我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