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咱們白好了一場,你們兩個有什么私房話要是偏了我,我可不依,趕明兒個我死了,你也給我請一塊。"
她立刻皺了眉頭:"你說你都不惑之年的人了,這滿嘴胡唚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我握過她的手:"這倒也不是平白瞎說,算起來,也許不會太久了。"
"去你的!雅柔,有了今日一救,咱們的緣法便是幾世也斷不了的。憑我對你的了解,要是說上一大車感激涕零的話,只怕招你一頓啐呢。你看咱們?nèi)齻€,真?zhèn)€是同人不同命,同始不同終。不管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卻是什么都不怨,連這小東西都回來了,我這日子自然還是要過。也只望你好好把你的福享下去,就算是你替我們享的,我們替你把罪受了。"
我呆住,她淡漠的樣子說起過往就好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原來這么多年相處,我還是沒有真正看透毓琴,她不僅僅是個驕傲的女人,她已經(jīng)驕傲成了她自己的神。
聊著閑話就忘了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小丫頭探個頭進來回:"福晉,剛才跟來的福哥哥傳外頭大爺?shù)脑?,說時候不早了,請您早回吧。"
一句話讓我頓時不自在起來,忍不住回頭看看睡熟的綬恩,還是毓琴勉強打趣道:"呦,怡親王賢名在外,這家教可也是忒松懈了,趕車的都敢稱大爺了?"
我也笑了:"怎么敢招搖我們家的車子出來呢,這是外頭雇的,不知道底細。"說著就站起身要走,沒想到下擺一緊,我回頭一看,綬恩半睜著眼睛,癟住嘴巴,小手死死攥著我的衣角。我為難地看向毓琴,她點點頭:"走吧,總要過這一關(guān)的。"
我咬咬牙,回身去握綬恩的手,在他放掉我衣角的同時猛地掙脫開向門外跑去。從屋子到門口的路程沒有多遠,可我跑得很吃力,風聲逆著方向擦過耳邊,馬車一搖一搖地在視線里放大,我加重自己的呼吸聲,努力想去遮蓋住什么。
跑到跟前,我也不等人扶,急急地蹬了腳凳就徑自去掀車簾子,一路跑得腳下有些軟,蹬在凳子上晃晃悠悠地,好容易才手腳并用地爬了上去。前面的馬兒有點煩躁地跺了跺蹄子,引得車子一陣晃動,我趕緊扒住車門,黑暗里探出一只手,一把把我拖了進去。
錯愕地聽到幾聲輕笑,我這才緩過味來:"呵呵,敢情這'外頭的大爺'是另有其人啊,你又是什么時候跑來的?"
"你這天下第一迷糊人,被另外的車子跟了一道兒都不知道,叫我怎么放心讓你半夜三更的自己跑?"他的眼睛真亮,在這黑黑的車子里還是可以看得很清楚。
我不滿地說:"裝神弄鬼地跟著干嗎?既然跟了,這會子怎么又冒出來嚇人?"
他往后一靠,懶懶地說:"這不是怕你悶么?咱兩個說說話,也省得你在車里打盹兒,如今入秋了,夜里怪涼的。"
我低下頭:"這會子不想聊天,也不想打盹兒,想哭怎么辦?"
他回手扒開窗簾往外看了看,然后兩手捏著斗篷邊對著我敞開說:"那就進來哭,這可不是咱們家的車,沒得叫人家聽見笑話了去。"
我故意夸張地大笑三聲便撲了進去,一路上,綬恩尖細的哭聲都在我耳邊揮之不去,又或者,那根本就是我自己在大放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