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兩只手交握在一處,死死摳著,“王爺是大貴人……”
端王沒有作聲。如月低著頭,卻能感覺得到那兩道不帶任何表情的審度的目光。
“那么,”端王緩緩地開口,“你是想回去呢,還是留在王府做個(gè)下人?”
如月深深地吸了口氣,這一句回答如此艱難,田地、茅屋、青草的香氣仿佛從鼻端一掠而過,她咬了咬牙:“奴婢想留下?!?/p>
“哦?!倍送鹾茈S意地,“那就留下吧。”
“……是。”如月回答,明白抽身的最后一個(gè)機(jī)會(huì)也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
“到底怎么回事呢?”玉秀深感不解,“我可真的不明白了!”
如月自己倒是神情淡然,仿佛只是極尋常的一件事,在炕上折好了換下來的衣裳,遞還給玉秀:“叫你白費(fèi)這半天的心……終歸我是個(gè)福薄的人吧。”
玉秀怔怔地看著她,半晌,無聲地嘆了口氣。低頭看看手里的衣裳,又推回去:“算了,這身衣裳就送了你吧?!?/p>
如月?lián)u搖頭,輕聲說:“只怕也用不上了?!?/p>
玉秀當(dāng)然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一緊,任憑平日伶牙俐齒,一時(shí)也不知該說什么。只望著她低垂的眼睛,蝶須似的睫毛微微地顫動(dòng),掩著那一雙眸子,似春陽下的一池碧水,清泓透徹。
“真可惜了……”玉秀看得入神,不自覺地說出了心里的話。猛一驚醒,忙忙地想找些別的話來岔開。
正待開口,廊下薄底靴腳步聲匆忙,陳明“忽”地挑簾子進(jìn)來。
“到底怎么回事?。俊彼^也是這么一句,“剛剛王爺叫我去,說回了京讓吳昭訓(xùn)給你安個(gè)差使。難道昨兒晚上……”總算從眼角瞥見玉秀冷冷地瞪了過來,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只問:“你得罪王爺了?”
“少瞎說!”玉秀截過話來,忽又想起一事,問他:“你剛說,王爺讓吳昭訓(xùn)安置如月?”
“沒錯(cuò),王爺就是這么說的?!?/p>
玉秀“咝”地倒吸了一口氣,喃喃地說:“王爺?shù)降资鞘裁葱乃紖取?/p>
“這誰猜得到?”陳明嘟囔著,“反正這事兒就是滿砸!”
玉秀不理他,只對如月說:“王爺問你要不要回去,你那時(shí)怎么不說回去呢?”如月不作聲,玉秀又嘆了口氣,“也難怪,你這樣子出來,也在行苑過了夜,還怎么回去呢?”說著就瞪陳明:“你看看你干的這事兒!”
“這怎么能怨我?”陳明很委屈,“要怪也只好怪她自己命賤,不……”
玉秀氣不打一處來,立起眉毛打斷他:“少說幾句沒人當(dāng)你啞巴!王爺吩咐了今天上路,有這閑工夫你上前頭干點(diǎn)兒正事去!”
陳明跺了跺腳,甩手出去了。
“別理會(huì)他的話!”玉秀重重吐了口氣,又拉起如月的手來說話:“我勸你,要是有機(jī)會(huì),另找個(gè)出路也好。你是不知道,以你這么個(gè)樣貌,到了那府里啊,有的人……”她像是顧忌著什么,猶豫再三也沒有說下去,只說:“王爺既說把你交給吳昭訓(xùn),也不是壞事?,F(xiàn)府里的事都是吳昭訓(xùn)管著,我看她也未必親自見你——對了,只要你別上她跟前去,連內(nèi)院也不進(jìn),那倒也沒什么。反正也就是安排你到針線上,這事兒我來想想辦法吧!”
她話里似有許多意思,如月正想問,她已經(jīng)站了起來,像是要走了,卻又停下腳步來,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如月啊,小陳和我本都不是壞心,想給你指一條富貴路的,可如今……說不定反倒害了你!”
聽見這樣語帶歉疚的話,如月慢慢地抬起眼睛。天已透亮,晨光穿過湖水青的窗紗,正映著她那一雙波光流轉(zhuǎn)的眸子。玉秀突然發(fā)覺,這雙眸子望進(jìn)去竟是極深的,含著一種她也無法分辨清楚的神情。
“到什么時(shí)候,我也絕沒有怨誰的意思?!比缭履樕下冻鲆唤z淺淺的笑,“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