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算計……仿佛有只手將他的心也握緊了,從小他看了那樣多,什么都看過了,還有什么樣的算計能瞞過他的眼睛?那些心機,就在他眼皮底下細意地用著,行一步路,說一句話,就連一顰一笑,都算得那樣好……他寧可不知道,卻看得清清楚楚。
殷娘道:“按說這些話不該我多嘴,可小爺也知道,只為娘娘當年對我恩重,她去時只托付一件事,讓我照料小爺,這些年我也算盡心盡力,只求日后到了地下能見娘娘。當初那小鷹死了,小爺也跟著大病了一場,唉,小爺?shù)男宰泳褪沁@樣。如今這事兒……小爺心里其實跟明鏡兒似的,我說什么也是白說,譬如方才那句話,我說了也知道小爺答應不下?!?/p>
端王聽了這句,方抬起眼,神情卻是十分平靜?!拔沂谴饝幌?。但,”他瞳仁中幽深的光倏忽一閃,“現(xiàn)如今任憑什么樣的鷹都不能夠再啄我一口?!?/p>
殷娘目不轉睛地望了他一時,微笑道:“小爺既這么說,必是有分寸的了?!?/p>
待如月描了鞋樣子回來,又坐一時,殷娘因知端王公事繁忙,反倒催著他回去。端王也不十分堅持,只又問了幾句起居,便起身出來。陳明正與殷娘府上的管家一處說話,忙忙地跑來伺候。
兩人坐定,只聽“咿呀”一聲輕響便起了轎。端王側過臉看著如月,恰如月也轉過頭來,目光相接,她嫣然一笑。
端王說:“方才你走開了,我和嬤嬤說你呢?!?/p>
如月眸光流轉,笑道:“我這樣笨,嬤嬤必定說我呢?!?/p>
端王也笑了笑,卻不說什么,轉身將轎窗簾子掀起一角,叫過陳明來問:“嬤嬤那里有事?”
陳明答說:“老夫人那里管采買的林祥得了癆病,如今要換個人來?!?/p>
端王聽是這樣的事,便不言語了。如月卻知道這差使極好,心中一動,對端王說:“我心里倒有個合適的人,想跟王爺討個情兒?!?/p>
“誰???”
“杏兒的哥哥,是個妥當人,如今卻閑在家里?!?/p>
端王想了想,自然記不起杏兒是誰,如月告訴了他,又說:“我這也是想還個私情,當初我剛進府的時候,多虧杏兒照料我。再者她娘又是那樣一番情形,也算是做件善事吧。”
端王聽得笑了起來,道:“你說出這么多道理,我也只好應了。”又說,“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交代趙如意一句就……”
話未說完,忽聽頂馬“唏嚦嚦”一聲驚嘶,緊接著有人大聲呼喝,如月嚇了一大跳,急切間沒分辨出喊的什么,卻見端王臉色陡變,突然橫過胳膊將她往身后一推,低聲道:“別動!”他用力很猛,如月一下仰跌在坐墊上,眼角的余光里,只見一道雪亮的寒光透過轎簾,疾刺而來?!按炭停 彼衔宋说仨懼@兩個字,全身的血仿佛都在瞬間凍凝。
“王爺小心!”
只聽“嗤嗤”幾聲響,五六柄鋼刀從幾個方向刺入,將那撲入轎中的刺客釘在原地。
一切不過電光火石的剎那,如月心中一片空白,僵凝的身子依舊倒在坐墊上,雙眼只是呆呆地望著一動不動擋在她身前的那個背影。
陳明早嚇得魂不附體,煞白著一張臉上前問:“王爺有沒有傷著哪里?”
端王卻側了身看如月,“你怎樣?”
如月仿佛還未曾清醒過來,怔怔地搖了搖頭,驚魂不定的目光四下里漫無目的地游移,忽然停在某處就不動了。陳明見她臉上的血色倏忽間褪盡,連忙順著她的目光低頭去看,見那刺客的尸體兀自緊緊握著手里的鋼刀,將凝未凝的血似一朵紅得觸目的花懸在刀尖上。這一嚇非同小可,慌得他立刻回身,正見端王那件深青八吉祥羅袍胸口繡的寶花芯里,慢慢滲出一片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