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爭的是寵,是子嗣,是千萬年來女子能得到的至高頭銜,然而誰又曾想過,這一切,到頭來都?xì)w于塵土,又有什么意義?
第二日早朝畢后,元祈便招來瞿云,指著一碟點(diǎn)心賜給他,卻見瞿云神情怪異,大抵竟是氣惱憂心。
瞿云行過大禮,對著微訝的皇帝連連道:“臣惶恐,還請萬歲網(wǎng)開一面,饒過這孽障!”
元祈感到有趣,“那女子真是你熟識?”
瞿云嘆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有位至交,已許久不曾見面,前些年聽說收了個小女娃為徒,剛才看了信物才知道,就是這膽大妄為的丫頭!”
元祈看著他苦惱的樣子,輕笑起來,一邊示意左右給他賜座,一邊道:“是江湖上的人?怎么竟闖到朕的宮里來了?”
瞿云的眉頭皺得更深,恨恨道:“說來這丫頭也是苦命,竟看上個薄情小子,平日里山盟海誓,昧起良心來就翻臉不認(rèn)人。他從背后暗算,害得這丫頭重傷,之后也連番追殺,她就替了采選的宮女混了進(jìn)來。您聽聽她說的,‘最危險的地方卻最為安全。’簡直混賬!”
元祈笑不可抑,溫和醇厚的笑容,在大殿陰影里暖如煦日,一旁的宮人不由得臉上飛霞。
“瞿卿,這位小姐實在有趣,還未請教芳名?”
“她叫晨露……唉,實不知我那老友是怎樣教養(yǎng)她的,竟是這等乖謬妄為的性子!”
“能在宮中藏了半年,未曾露蛛絲馬跡……這位小姐確有過人之處,你去召她來,朕也想見見?!?/p>
半盞茶剛過,便有一女子奉詔前來。
她已經(jīng)換過一身素裳,身形很是纖瘦,盈盈拜倒于階下,再無一言。
皇帝想起方才,那一群宮女在等待鑒別,一怔之下才想起,自己只顧得“面如桃花”,這女子究竟長相如何,卻沒有細(xì)看。
“抬起頭來?!?/p>
她依言抬頭,元祈一瞥之下,竟是一愣。
她并不特別美麗,稚嫩的面容只是清秀,唯有那一雙眼眸,與眾不同。
那黑,黑得神光流轉(zhuǎn),顧盼間,一時覺得寒光冰雪,再看,卻又似秋水長天的憂悒。
只靜靜地看著,就仿佛要被吸入……
元祈一穩(wěn)心神,立即清醒過來,他收斂了笑容,揮退了左右,也不叫起,任她跪著。
“你叫什么名字?”
“晨露?!?/p>
“你如此膽大妄為,頂替混入宮中,可知犯了大罪?”
“大略曉得的,圣上?!?/p>
晨露微微抬頭望向御座,她跪在陽光當(dāng)中,不知是受傷還是怎的,肌膚白得近乎透明。
“我當(dāng)時身受重傷,武功幾乎全廢,無奈,只得躲入宮中。更何況,”她靜靜地看著皇帝,“皇上您不會不知,采選民間女子入宮為役,富家有不愿者,自古以來,買來貧家女子相替的,不知凡幾。所以……當(dāng)時我以為,法不責(zé)眾?!?/p>
“好個伶牙俐齒的女子,若朕獨(dú)獨(dú)不赦你呢?”
“圣上,您和我都心知肚明,那夜在廢宮中,我窺見了您和瞿統(tǒng)領(lǐng)的秘密,您就不會容我離開了。”
“你不為自己求饒嗎?”
“要想讓您饒我一命,定要讓您覺得我對您有用,而我確有這個價值?!?/p>
“哦?你會什么?武功,還是軍略?”皇帝簡直是冷笑了。
“一無所長,就算是武功,也比廢人好不了多少?!背柯兑恍Γ加铋g一片鋒利爽朗,“但,我能成為您手中的利刃?!?/p>
“朕文有朝中大臣,武有四方將士,何需用你?”
“大臣和將士們都不能讓您完全放心。那帶血的頭顱就充分說明了這點(diǎn),更何況,您連自己的乾清宮都不待,卻要去廢宮密謀,若沒有掣肘,何至如此?”
幽深大殿里,少女的聲音在空中回響,清冽而充滿了奇異的誘惑。
元祈靜默了,心中雖暗暗震撼,面上卻絲毫不露。
“你如此大言不慚……也罷,看在瞿卿的面上,先讓朕看看你的才能吧。你先跟在朕身邊,再作區(qū)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