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放開!”努爾哈赤忽然朗聲呵斥,“德爾格勒再怎么說也算是你的兄長,他既已降我大金,你理當(dāng)善待于他!”
皇太極不動聲色,松開德爾格勒,轉(zhuǎn)身恭順地說:“是。兒臣謹(jǐn)遵汗諭!”
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手足發(fā)軟。不知為何,我一看到皇太極那般絕情絕義似的陰冷表情,心底便直冒冷氣。我好怕他一時情緒失控,真會把德爾格勒一刀斬斃。
“報——”一名傳訊小兵飛奔而至,在努爾哈赤面前跪下,朗聲說道,“上稟大汗,葉赫西城貝勒布揚古聽聞東城擊破,率同其弟布爾杭古打開城門,已向大貝勒乞降!”
我大大愣住,女真人善戰(zhàn),性烈如火,往往寧可戰(zhàn)死沙場,也絕不輕易投降。我一生所遇之人,就連卑劣如同孟格布祿、拜音達(dá)禮、布占泰之流,都是戰(zhàn)至最后一刻,寧可亡國,也絕無屈辱投敵之理。
沒想到,布揚古竟然……
努爾哈赤哈哈大笑,“代善干得不賴!去,傳令大貝勒,叫他帶了布揚古兄弟來見我!”
傳令兵磕頭迅速領(lǐng)命離去。
我混在人群里,手心直冒冷汗。
沒過多久,馬蹄陣陣,卻是一行打著正紅旗旗幡的金兵簇?fù)碇麄兊钠熘?,士氣高揚地奔近。
“父汗!”還未到努爾哈赤跟前,代善已從飛奔的馬上騰身跳下,“兒臣跪請父汗金安!”
“好好好……你起來!”
“謝父汗!”代善慢騰騰地站起身。
那一身紅色甲胄披在他身上,卻仍掩蓋不住他的溫文儒雅,舉手投足間脈脈流露出那股我再熟悉不過的氣息,我不由得呼吸一窒。
努爾哈赤滿臉興色,這時左邊走過來兩個人,他目光瞥處忽然笑顏一收,驟然冷下。
“布揚古!”一字一頓,努爾哈赤慢慢走近布揚古。
布揚古平靜地抬起頭來,目光中并無半分懼意。卻聽身后撲通一聲,布爾杭古竟然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努爾哈赤鄙夷地冷哼。
布揚古連頭也不回,只是直顏面對努爾哈赤,無喜亦無悲。
“啪!”努爾哈赤忽然一揚手,劈面給了他一巴掌。
全場震驚。
“這是……替你妹子打的!”這一聲雖低,卻似一道響雷般平地炸起。
“啐!”布揚古淡淡地吐了口唾沫,他嘴角掛著血絲,臉色慘白,毫無生氣,“努爾哈赤,你沒資格替她打我這一巴掌!”
努爾哈赤目光一寒,我瞧他面色不豫,似乎起了殺心,布揚古今日恐怕難逃噩運。
“我沒資格?!”他勃然大怒,伸手揪住布揚古的衣襟,將他抓到自己跟前,“你說我沒資格?東哥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不是我,你如何能知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懂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那么輕描淡寫地說我沒資格替她打你?”
他猛地將布揚古推開,右手一抽,腰刀鏗鏘出鞘,“布揚古,你可知錯?”
“我何錯之有?東哥在你建州十余年,你聘而未娶,難道還是我的錯了?更何況……努爾哈赤,她為你帶來多大的好處,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無須旁人再多言!哼!人都說這賤人生來不凡,‘可興天下,可亡天下’,可笑我海西扈倫四部,源出那拉氏一脈,竟是生生地被這賤人給禍害了去!果然一語成讖,亡了……哈哈,哈哈……”
“你——該死!”咬牙逼出這三個字,只見明晃晃的寒光在黑夜里一閃,布揚古大笑聲猝然中斷,停頓了三秒鐘,他瞪大了眼,笑容猶自僵在唇邊,高大的身軀轟然向后倒下。
“啊——大汗饒命!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布爾杭古嚇得抱頭失聲驚叫,顫若秋葉。
努爾哈赤手握長刀,慢慢地側(cè)過頭來,我分明看到那張布滿滄桑的臉上滿是哀痛之色。但轉(zhuǎn)瞬,這顏色已從他臉上褪得一干二凈,他將染血的鋼刀奮然振臂高舉,大吼一聲:“興我天下!一統(tǒng)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