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走到一邊,就著銅盆里的冷水低頭潑到臉上,將化好的妝容洗了個干凈?!安挥眠@么麻煩,你只管把我的頭發(fā)綁兩股小辮就成?!毙毖垲┮娮赖紫逻€擱著一雙嶄新的花盆底新鞋,不由得冷笑,一腳將它們踢飛,“我也不用穿這勞什子的東西,一來我穿了走不了路,二來我年歲尚幼,不必穿這婦人的東西。”
“格格!”阿濟娜被我嚇得不輕,“那哪成?這些都是淑勒貝勒特意吩咐奴婢這么做的……”
“你是他的丫鬟還是我的丫鬟?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我橫眉冷對。
好啊,努爾哈赤的人我還沒見著,我的丫鬟倒已被他脅持了去。果然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如今情勢已是逼得我連口大氣也喘不過來,改日他若是想要再對我做些什么,那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格格……”
“梳頭!”我憤恨地坐下,“照我說的做,有什么事我替你頂著就是!”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只可惜我這條魚是帶著劇毒的河豚,就算注定要被人宰,我也絕不會讓吃我的人有好下場。
早知道這一趟來,是孤身來闖龍?zhí)痘⒀?,不過就是一個“拼”字罷了。
費阿拉城分套城、外城和內(nèi)城三部分,內(nèi)城中又設(shè)木柵,親屬一般住在內(nèi)城,努爾哈赤和他的福晉們則住在柵內(nèi)。
夜里的婚宴辦在柵外,內(nèi)城中居住的一些親屬以及部下約有百來號人參加了婚宴。
本想溜出去瞧熱鬧,可是孟古姐姐怕我太過拋頭露臉失了體面,硬拉著我跟一幫女眷擠在一處聊天。一個時辰下來,差點沒把我給悶死。
幸好后來乳母嬤嬤把皇太極給抱了來,說是八阿哥吵著要見額娘,這才及時解了我的乏悶。小皇太極已經(jīng)一歲多了,正是呀呀學語的時候,臉長得白白胖胖,五官混雜了努爾哈赤的剛毅和孟古姐姐的柔和,真是個奇特的小子。
我一晚上就靠逗他打發(fā)時間,他先還見我有些怕生,玩到后來,竟用小手巴著我的小辮,湊過紅紅的小嘴來親我,惹來一群女人們的哄笑。
“東哥格格果然是國色天香,那勾魂的魅力連我們八阿哥也抵擋不?。 闭f這話的是努爾哈赤的庶福晉鈕祜祿氏,她雖面帶微笑,但那話中的涼薄之意卻是連白癡都聽得出來。
我原本心里就窩著火,正像個刺猬一般張著刺隨時隨地等著反擊,她這話恰恰撞在我槍口上。我笑容一收,正待開火,孟古姐姐卻突然走到我面前,借著將皇太極抱回去的同時,伸手在我腕上捏了一下。
只見她眉心若蹙,目光中隱隱透出無奈和凄涼,我剛提到嗓子眼的一句話頓時又咽了回去,挫敗地耷下肩膀。
鈕祜祿氏甚是得意,坐在她對面的袞代明明看到了一切,卻沒吭聲,只是低垂著眼瞼,默默地嗑著瓜子。我明白她們這是知道努爾哈赤有心要娶我為妻,心里嫉恨我年輕貌美,在丈夫面前不好發(fā)作,這會子故意刁難我來了。
女真人與漢人不同,漢人婚配奉行的是一夫一妻,而女真人的婚配卻是名副其實的一夫多妻。若單論地位而言,無論是大福晉,還是側(cè)福晉,都屬于妻子范疇,同樣享受著主子待遇,而庶福晉則類似于漢人所謂的妾侍,在家中的地位也只比奴婢略高而已。
鈕祜祿氏作為庶福晉,以她的身份,按理借她十個膽子也不敢和我作對的。我目光一掠,在袞代無動于衷的臉上打了個轉(zhuǎn),頓時醒悟。
就憑這點水平也想打擊我?我不禁暗自冷笑,真是一群無聊至極的愚蠢女人!
再次側(cè)目看了眼孟古姐姐,我只是替她可憐,前陣子九部聯(lián)戰(zhàn),因為葉赫的關(guān)系,勢必造成她在努爾哈赤跟前的一時失寵。
深吸了口氣,我緩緩地從位上站了起來,瞇眸淺笑,“姑姑,這屋子里一股大蒜味,我還是到外頭透透氣吧,免得被熏死!”我也不等看她們是何反應(yīng),三步并作兩步地繞出屋子,趁著夜色閃到了一處回廊下。
“哈,哈,哈!”對著漆黑一片的夜空,我冷笑三聲,借此發(fā)泄一肚子的憤怒。
好在我向來是個樂天派,在孤兒院這么些年,要是連這些磕磕絆絆都看不開的話,早成了個有問題的自閉兒了。哼,想打擊我,門都沒有!
“呵……”夜里有個含糊的嗓音嗤笑了一聲。
我一愣,這會子會是誰跟我一樣貓在回廊里?轉(zhuǎn)頭看看燈火通明處,喜房那邊正鬧得人聲鼎沸,也不會有人往這里來。
“是誰在那兒?”
“呵?!庇质堑囊宦曒p笑。我并不怕鬼,事實上我自己不就是個鬼?正待沉下臉呵叱,那頭假山后卻晃晃悠悠地轉(zhuǎn)出個人影來。
“誰?”天太黑,我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從高大的輪廓上猜測這是個男的,手里還提著一個酒壇子,八成是喝醉了,糊里糊涂才闖到這里來。
“你又是誰?”我看不清他,他同樣也看不清我,更何況他的話音明顯已帶了七分醉意。
我想了想,不愿說破自己的身份,于是故意只報內(nèi)眷才知道的小名,“我是東哥?!?/p>
“東哥?”他歪著頭想了半天,忽然長長嘆口氣,一個踉蹌坐在了回廊的欄桿上,仰頭又灌了一口酒。
酒壇子晃悠的水聲在夜里聽來是那么的清晰,“你是哪房的丫鬟?嗯?”他突然伸出手來,在我還沒來得及躲避時,遽然攥住了我,用力將我拉到懷里,強行按坐到了他的右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