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三姨一皺眉,伸手扶了扶全身發(fā)軟的朱媽媽,問道:“是吏部何大人家那個何大少爺嗎?”
“就是這個小祖宗!”朱媽媽頓足道,“今晚吃得醉醺醺上門,非要見心柳,可是心柳正在陪文遠伯家的邱公子,派別的姑娘去,他必定不依,就這樣鬧了起來?!?/p>
莘三姨面色一沉,道:“他也不是第一天出來玩的,怎么不知道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
“還不是因為仗勢?文遠伯雖有爵銜,但朝中無職,何尚書手握吏部大權,那可是實職,這大少爺一向被人奉承慣了的,在包間里等了一個時辰,就急了?!?/p>
莘三姨嘆了一口氣,道:“世事人情,卻也如此。你為何不勸勸邱公子退讓一步呢?”
朱媽媽“唉”了一聲:“邱公子愛慕心柳已久,怎么肯這個時候服軟?他先來,堅持不走的話,我也不能壞了規(guī)矩硬趕,再說心柳丫頭,也有些不耐煩那個何大少……”
“那心楊呢?”
“病了,連床也起不得……”
莘三姨抿起嘴角,沉思了起來。
“莘妹妹,求你了。只要宮羽姑娘肯露個面,那何大少一定樂上了天,保著我的場子,日后妹妹有些什么吩咐的地方,我是赴湯蹈火……”
“好了好了,場面話就不說了,”莘三姨拉住作勢要跪的朱媽媽,“不是我拿喬,紅牌姑娘誰沒有個傲性?我不敢應你,要問過羽兒才行?!?/p>
“妹妹帶我去,我親自求求宮羽姑娘?!?/p>
“這……好吧……你跟我來。”莘三姨帶著朱媽媽剛一轉身,兩人就愣住了。
一個身著鵝黃衫裙,外罩淺綠皮褂的女子盈盈立于欄前,淡淡一笑道:“我都聽見了。本來正想去探探心楊妹子的病,既然現(xiàn)在姨娘有為難的地方,順便勸幾句也是使得的?!?/p>
莘三姨湊過去低聲道:“你可有把握?”
宮羽冷笑一聲,“不就是何文新嗎?我自有辦法?!?/p>
她是妙音坊里的頭牌姑娘,媽媽一向不拘管她的行動?,F(xiàn)在見她這樣說了,莘三姨也不多勸,只命龜公小心安排了暖轎,親自送出門,看著婢女們伺候著一起去了。
等到了“楊柳心”,這里早就鬧成了一團。幸而貴賓包間都在后面,隔成一個一個的小院,除了左鄰右居被打擾到以外,楊柳心的人已盡量將事態(tài)控制到了最低。
處于騷亂中心的華服青年,便是京城中惡名不小的何文新。雖然他樣貌生得不難看,但那種囂張的氣焰實在讓人難以對他生出好感,宮羽只瞟了一眼,就不禁撇了撇嘴,面露厭惡之色。
“姑娘……”朱媽媽急得上火,又不敢狠催,小心地叫了一聲。
宮羽墨玉般瞳人輕輕一動,到底是歡笑場上的人,唇邊很快掛起了一抹微笑,緩緩走入院中,朱媽媽立即示意攔阻何文新的眾打手退開。結果那位東砸西摔鬧上了癮的大少爺剛被松開,就一把扯起旁邊的一盆蘭草,恰巧朝著宮羽的方向扔了過來。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宮羽纖腰輕扭,快速向左滑了一步,堪堪躲開花盆,同時弱弱地驚呼了一聲,倒在地上。
“宮羽姑娘!”朱媽媽嚇得魂兒都走了一半,直撲過來扶起她,連聲問道,“傷著哪里了?”
何文新一聽“宮羽”二字,眼睛頓時就亮了,定神一看,那千嬌百媚的佳人可不就是自己百般渴慕也才見過一兩次的宮羽嗎?頓時滿臉堆笑,忙不迭地也上前攙扶,口中說著:“怎么宮羽姑娘在這里?受驚了,受驚了,都是這些死奴才們不懂事……”
宮羽身軀微顫,卻還是推開了何文新的手,低聲道:“是我走錯了地方……”
“沒錯沒錯,”何文新先沒口子地應著,然后又問,“姑娘要去哪里?”
“哦,今夜無事,我想去找心柳姐姐聊一聊……”
朱媽媽忙道:“心柳丫頭正接客呢,姑娘先坐一會兒吧?”
“既然如此,那我還是先回妙音坊,改日再來?!?/p>
“哎呀,”何文新一看天上雖沒掉餡餅,卻掉了個大美人下來,早就連骨髓都酥了,殷勤地道,“姑娘今夜無事,本公子與你解悶,回去也不過是長夜寂寞……來,快進來……”正拼命邀請著呢,突然想起這間院子里的包間早被自己打成了一堆蛋黃醬似的,哪里能讓美人進去,忙瞪了朱媽媽一眼,“快收拾一間最好的包院出來,本公子要陪宮羽姑娘飲酒賞月。”
朱媽媽抬頭一看,滿天烏云,賞什么月啊。不過這話當然不能說,瘟神既然被安撫住了,當然是趕緊準備地方要緊,當下賠笑著道:“春嬌閣還空著,那里極是舒服華貴,公子和姑娘不妨去坐坐?”
“快,快帶路?!焙挝男录辈豢赡偷卮咧?,一面已攙住了宮羽的玉臂,“宮羽姑娘,我們走吧?”
宮羽垂下頭,再次閃開了何文新的手,示意自己的婢女過來,無語地邁步前行。何大少爺雖然不快,但也知這位妙音坊的頭牌姑娘一向如此,按捺了一下色心,陪著一起走出了小院。
春嬌閣是在楊柳心偏東一點的位置,需繞過湖心,再穿過一片桃林。有佳人相伴,何文新渾然不覺路長,一直不停地調笑著。剛過了湖心,走上青石主路,宮羽突然停下腳步,低聲道:“請公子先行,宮羽隨后就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