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論辯大勝太子后,越貴妃復位帶給譽王的煩躁一掃而光。興奮之余,以馭下恩厚著稱的這位皇子當然要立即嘉獎功臣,別的不說,對那位隱在幕后不顯山不露水,只派人送了一封書信過府的梅長蘇,就應該有所表示。
最初譽王是派人送去了幾箱黃金白銀、綾羅錦緞。可是這批禮連蘇宅的門都沒有進成,就原樣帶封條地給退了回來,說是沒地方放,不要。
譽王自知糊涂,人家是清高名士嘛,當然不要毫無美感的黃白孔方,所以立即改正。第二天親自選購了名店名家出品的珠寶珍玩,件件都是獨家精品,價值不菲,可送去不一會兒還是如數(shù)抬了回來,說是沒地方擺,不要。
譽王一看珠寶也不喜歡,果然書生是要玩雅的。于是立即從府里收集的古畫字幅里挑了好幾幅忍痛割愛,命人第三次送了過去。遺憾的是這次回來的速度一點也不比前兩次慢,人家禮貌地回話說,沒地方掛,不要。
這第三次退禮時,秦般若恰好在譽王的身邊。她以袖掩面,悄悄笑了一下,被譽王眼角瞟見,本來他心里就正不自在,所以立即問道:“你笑什么?”
秦般若星眸輕閃,嘆息道:“殿下安排禮品的本事,實在是不如王妃,折騰了這些日子,禮品還沒進過門,難道您不知要投其所好嗎?”
“可是這人深居簡出的,本王哪里知道他喜歡什么?我府里也不是有成箱成箱的黎崇手稿啊……怎么,看你這表情,你知道?”
秦般若綻出春花一笑,悠然道:“再高深的人,只要小心地分析他素日的言行,總能推究出一些東西來。我來準備禮品,包管這次可以進門?!?/p>
譽王知道秦般若一向心思細膩,慧眼善察纖絲微塵,當下放手讓她去做。第二天,秦般若就準備好了若干新巧的玩具,比如可以走路的鴨子,會轉圈的貓什么的,俱是機關好手設計制作,市面上無售的玩意兒,裝箱后送了過去。
果然,這次的禮箱順利進了門,被開了箱,玩具拿出來給了飛流,少年很高興地在后院玩了起來。梅長蘇親自寫了回執(zhí),雖然只有寥寥數(shù)字,但那好歹也是封致謝信。
譽王接到回執(zhí),心中甚是意外,不由夸贊了般若幾句。
秦般若臉上倒沒什么特別得意的表情,淺淺含笑道:“這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投其所好罷了。如果確實不知道他喜歡什么,就只能轉而觀察他身邊最得他看重的那個人。蘇哲帶著的這位少年,雖然名為護衛(wèi),實際上卻一直如他幼弟般受到寵愛,要討一個孩子的歡喜,自然比揣摸蘇哲的心思容易得多了。”
譽王笑道:“還是你們女人心細,這樣的事府里其他人恐怕都想不到呢?!?/p>
秦般若卻收了面上笑容,嘆道:“但對蘇哲本人,我們了解得還是太少。若不能察知他心中確實想要的是什么,殿下日后又如何能調得動他呢?”
“你說的正是本王憂慮之處。蘇哲如此奇才,本王實在是一日比一日更看重他,可他的心思也未免太深了些,總是讓人覺得……他雖然已在為本王籌謀行動,但要說已得他忠心,怕還不是那么回事……”
“但若他是那些一召即來、只求依附殿下謀得富貴榮華之人,他也不是麒麟之才了,”秦般若嫣然一笑,“如何得人、用人,這是殿下您的長處,般若實在不敢妄言。”
“可是刺探情報供我參考,就是你的長處了,”譽王微微靠近香腮,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多留心,關于梅長蘇的一切情況,無論是多么久遠的事,本王都要知道?!?/p>
“是。”秦般若斂衽一禮,見譽王隨即起身披上披風,忙問道,“殿下要出門嗎?”
“去蘇府?!?/p>
秦般若一怔,神色略有不解。
“你那份禮雖好,”譽王深深地看了這位才女一眼,笑了笑,“但畢竟還是太輕了些。博他一笑可以,但要讓他記在心里,那卻不夠?!?/p>
秦般若星眸一顫,頓時明白過來,垂首欠身道:“殿下果然是真龍心思,般若自愧不如。”
譽王伸手扶住她,溫言道:“不必如此。本王要親自走一趟,也不單單只為補禮。聽去蘇府的人回報,蘇哲似乎是受了些風寒,身體不適。本王原就應該去探探病的?!?/p>
秦般若急忙起身,陪同譽王來到院外,先送他上了馬車,這才自己乘轎離開。
譽王趕到蘇府時,梅長蘇小睡方起,看樣子有些虛弱慵懶,接待這位貴客時的禮數(shù)也不似往日周全,只客套了數(shù)語,便默默地端茶啜飲。譽王既然是來探病的,也知他身體狀態(tài)不好,當然沒有見怪的道理,溫言問候了幾句,提出要薦宮中的御醫(yī)來為他診治。
“不過有些鼻塞聲重的時感罷了,喝些姜湯草藥就能治好,何須麻煩御醫(yī)?”梅長蘇靠在滿是軟枕厚裘的躺椅上,兩只眼睛半睜半閉,“還驚動殿下親來探候,實在讓蘇某過意不去?!?/p>
“先生才真是客氣呢。近來屢蒙先生指點,本王實在是獲益匪淺,若說重禮答謝,先生又不愛身外之物,只恨本王滿腔謝意,竟無從表達?!弊u王謙和地道,“近來天寒地凍,是大意不得的節(jié)候,先生身體不好,府里還是該請個良醫(yī)住下,隨時為先生調理才是?!?/p>
梅長蘇將臉側了過來,笑道:“多謝殿下關心。還真讓殿下說準了,我們盟里長老昨天指派了位晏大夫過來,年紀一大把卻比我硬朗許多,又唆又愛管人,殿下沒看見我被裹成這樣捆在這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