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七里峒中,彌漫著一股哀傷而頹敗的氣息,偶爾有幾個孩子,竟也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里滿是迷茫與恐懼,而且不消片刻,就會有大人從后面出來,將他們重新拉了進去。
鬼厲沿著街道慢慢地走著,很快便引起了一些苗民的注意,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濃濃的警惕之意。在如此異樣的氣氛里,就連鬼厲肩頭的小灰,似乎也老實了很多,雖然它還是四處張望著。
鬼厲暗自嘆息,不愿再多看,便加快腳步,徑直向七里峒深處山坡上的那個祭壇走去,他發(fā)現(xiàn)越往里走,周圍屋舍道路破敗得也越是厲害。鬼厲為之默然,似乎隱約看到當日浩劫來臨之時,眾多苗族戰(zhàn)士為了保衛(wèi)圣地而在這里和兇惡的獸妖做殊死的戰(zhàn)斗!
甚至空氣之中,仿佛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在山腳之下,兩個年輕的苗族士兵攔住了他。鬼厲默默地停下腳步,向他們看去,這兩個人,手持長矛身披鎧甲,但卻只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而已,就連身上的鎧甲,看起來都要比他們的身材寬大一些,也不知道是哪個勇士遺留下來的。
“咕嚕幾幾呼?”一個人用苗語問道。
鬼厲聽不懂,但多少猜到他會問什么,便也不說話,只是抬頭向半山腰間示意看去。他沒有用手指,是因為他還記得,苗人視這種行為為大不敬的舉動。
兩個少年怔了一下,對望了一眼,然后其中一個少年似乎是稍長一些,搖了搖頭,兩個人都沒有讓開身子。鬼厲心中微感焦灼,但卻又委實不愿與曾經(jīng)幫過自己的大巫師族人動手,而且看到這七里峒中的慘象,他更是無法出手。
他沉默許久,在那兩個少年眼中的敵意越來越重的時候,他嘆息一聲,轉(zhuǎn)過身子,便欲離開。
才走出幾步,山上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他轉(zhuǎn)頭看去,片刻之后有一個人從山腰上快步跑了下來,先是用苗語對那兩個少年說了幾句,那兩個少年連連點頭,站到了一旁,隨后,這個看去四十左右的祭司模樣的人,用有些蹩腳的中土語言對鬼厲道:
“你……好,大……大……巫師請你上去?!?/p>
鬼厲吃了一驚,皺眉道:“大巫師?”
那人連連點頭,鬼厲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跟著那人走上了山坡。
那個山洞依然還在原處,但洞口的建筑和石臺,卻都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亂石碎裂,滾了一地都是。在亂石之中,有一個年輕的苗人,看去竟不過只有三十左右,身著大巫師袍,微笑著看著鬼厲走來。
他的眼神,隱隱發(fā)亮,仿佛自有股熱情火焰在其中燃燒一般,與山下的那些苗人截然不同。
鬼厲走到了他的跟前,那年輕人沖他微微一笑,赫然開口用極流利的中土話道:“你好,鬼厲先生,我是南疆苗族新一代的大巫師,久仰你的大名了。”
鬼厲怔了一下,點頭還禮,還未及說話,那年輕的大巫師已經(jīng)微笑道:“請進吧,我?guī)闳タ纯瓷先未笪讕?。?/p>
說罷,他頭前帶路,走進了那依然昏暗的山洞。鬼厲跟在他的身后,也慢慢融進了黑暗中。
山洞里還是一樣的黑暗,年輕大巫師的身影在前方微微晃動,不知怎么,鬼厲覺得他有些眼熟,仔細回想之后,才想起來自己上次來到這里的時候,大巫師曾經(jīng)叫出過這個年輕人,沒想短短時日之后,他竟然已經(jīng)接任了大巫師的位置。
和上次一樣,這個年輕的大巫師帶著鬼厲還是來到了山洞深處那供奉著犬神的屋子,巨大的火堆還在燃燒著,發(fā)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只是再也看不見那蒼老枯槁的身影罷了。
年輕人走上前去,向犬神雕像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隨即從犬神雕像的狗嘴之中,拿出了一個木雕盒子,恭恭敬敬地放在地上,然后對鬼厲道:“我們苗人有個習俗,歷代大巫師去世之后,都要在犬神神像之下,供奉一年,這便是他老人家的骨灰了?!?/p>
鬼厲默然,向那個小小木盒望去,整個盒子平實無華,并不見有絲毫修飾,連所用木料,也是南疆最常見的樹木,大巫師就像無數(shù)苗人一樣,安靜地長眠于此。
鬼厲曲身,深深行禮。
猴子小灰吱的一聲,從他身上跳下,自己跑到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