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出那串血紅琥珀，竟突然覺得它好像一顆顆血紅的眼淚，妖艷地、夸張地流淌著。我急忙將它揣進兜里，然后逆風走去。

何希南很執(zhí)著，幾乎每個夜晚都會打電話給我，我告訴他我愛上巴西黑咖啡，他用他那淡淡的潮濕的南方口音勸我少喝，對身體不好。我說我愛上了秋天楓葉紅滿山的美景，隔天我便會在郵箱里發(fā)現(xiàn)他發(fā)來的美麗的楓葉圖。我說的很多事情他都記得，如果能做到的，他會去做。做不到的，他會說一定有機會做給我看。

他熱烈的情感我不是沒有發(fā)覺，而是故意忽略。鐘瑞耗盡了我的愛，我已經(jīng)不想再輕易去愛。我的心我的身體都屬于那個叫鐘瑞的男人，他在我心里刻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傷疤，在我的身體上留下一串洗不去的溫暖。然而那溫暖潮濕的南方口音卻成了我睡前的搖籃曲，奇怪的是自己總會在這樣的聲音里安然睡去。

又是一個清冷的雨夜，我們百無聊賴地聊著天。

“何希南，?？谝欢ê軠嘏伞！蔽艺f。

“嗯，比較潮濕。這里的空氣不錯，很清新?！彼Ａ藘擅腌娊又f，“我已經(jīng)愛上這里了，我相信每個來過的人都會不自覺地愛上這里?！?/p>

我吃吃地笑了兩聲，覺得何希南是個心底柔軟的人，否則也不會說出這樣溫暖的話來。我幻想著他有著一雙明亮的卻藏滿陽光暖意的眼睛，對，就好像方羽非那樣的。

“亦靜，我想問你個問題?！?/p>

“好，你講?！蔽覔Q了個舒服的姿勢。

“我想問問你對我的感覺?！焙蜗Ｄ弦槐菊?jīng)地問道。

我一愣，然后也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亂貧的男人?！薄?/p>

“我很貧么？”

“當然！不過估計只有我才能應付你。”我笑著說。

他沉默了一陣，忽然說：“我想看看你?！?/p>

我笑了起來：“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鼻子眼睛嘴巴?！?/p>

他也笑了，不再說什么。之后不久我們就互道晚安了，黑暗里我望著房間里影影綽綽，腦袋里像糨糊似的亂七八糟。我明白他想說什么，只是誰也不挑明，就這樣小心地回避著周旋著。我們就像是兩只背著堅硬殼子的蝸牛，用觸須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卻決不肯先脫掉那沉重的外殼。我閉上眼，疲倦地長呼口氣，眼前出現(xiàn)了鐘瑞沉默的面孔。心口一緊，鐘瑞，我們真的就完了嗎？

沒過幾天，果然接到了尹一琪的電話。不過不是憂傷哭泣的，而是喜笑顏開地約我下班后去中央廣場上的韓國餐廳，說是方羽非做東，請吃韓國菜。聽著她愉快的笑聲，我的心覺得好疼。突然好想告訴她那些所謂的真相，讓她知道現(xiàn)在這些也許不過是假象，是即將清醒的會痛死人的美夢。可最終，我沒說出口。我害怕傷害她，害怕她會與我一樣苦楚地在黑暗寂寞的角落舔舐著深不見底的血淋淋的傷口。

也許我該找方羽非再談一次。

快到六點的時候，我到了中央廣場。偌大的廣場在這個清冷的季節(jié)竟格外冷清。只有幾個學生模樣的孩子在追逐笑鬧著，一個賣氣球的中年男人扯著嗓門吆喝了兩聲。我慢慢地穿過廣場中心，向?qū)γ娴捻n國餐廳走去。

剛走進餐廳，一股暖風撫面而來，溫暖了不少。穿著韓國傳統(tǒng)服飾的服務小姐溫柔地笑著，我看著那張笑臉，忽然想問她那是真心的笑容嗎？還是與我一樣勉強著？

“亦靜！”

循聲望去，是尹一琪與方羽非。尹一琪滿面笑容，愉快地對我揮手示意。而她旁邊的方羽非則眼神閃爍，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浮在嘴角。

“讓你們等久了吧？”

尹一琪笑著說：“我們也是剛到。”

我不由得看了方羽非一眼。他垂著眼，默不作聲。我們點了幾道最常見的韓國菜——烤牛里脊、烤牛舌、豆腐泡菜、石鍋拌飯，當然還少不了韓國最出名的泡菜。由于我與方羽非在關(guān)于尹一琪的事情上已經(jīng)是心照不宣，所以彼此都很沉默。當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方羽非終于開口了。

“亦靜，有件事情想托你幫忙?！彼⒁曋?，面色平靜。

我心咯噔一下，預感有事發(fā)生。然后放下筷子，冷靜地點點頭。

他看看尹一琪，然后說：“我要去天津出公差，麻煩你多照顧一琪。”

“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尹一琪驚訝地注視著他。

他低頭一笑：“也是才通知下來的?！?/p>

尹一琪沮喪道：“那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他沉默了一陣，然后說：“一兩個月后吧?！?/p>

我默默地看著他們，仿佛是一個已經(jīng)知道故事結(jié)局還要必須繼續(xù)看下去，直到劇終的乏味的人。或者戲就快散了吧。

“亦靜，你的電話響了?！?/p>

我這才回過神來，急忙拿出接聽。

“亦靜，你還好么？”是何希南。

“嗯，還好。你這幾天很忙么？”想想他是有好幾天沒打給我了。

“我剛到你的城市，想見我嗎？”

我呆住了，半天才道：“你現(xiàn)在在哪兒？”

“你家樓下?！?/p>

天空黑暗無邊，街燈明晃晃的，把這清冷的街道照得更加寂寥。地面冰冷堅硬，我的鞋跟在上面叮咚作響。方羽非想開車送我，我拒絕了。他是尹一琪愛情里的主角，何必牽扯到我的世界中來。尹一琪要我路上小心，可眉眼里盡是委屈，她是不希望方羽非離開的，不管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