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流光(4)

塵世羈:下 作者:滄海月明


“回皇上,昨兒晚上到的,因皇上尚未回京……”

“行了,呈上來吧,朕也瞧瞧?!?/p>

“禵!”李德全轉(zhuǎn)身出去,少時親自捧了一個木盒子進(jìn)來,那盒子是原木打制,十分粗糙,李德全拿了張絲絹把它包起來才雙手呈上,一張老臉的皺紋都笑成花兒似的:“喲,老奴當(dāng)差幾十年了,還沒見過這稀罕物兒呢……托凌主子的?!?/p>

“我?”

胤禵笑,打開盒蓋看了一眼,轉(zhuǎn)手遞給我:“這是十三弟的主意,他說你必定喜歡?!?/p>

胤祥?

盒子拿到手里出奇的沉,邊緣粗糙扎手的原木還散發(fā)著森林的氣息,觸手冰涼,種種跡象都透著神秘——什么東西會這樣送到皇帝手中?

揭開盒蓋,原來盒子是雙層的,夾層塞滿了碎冰,里層靜靜躺著……一朵潔白的蓮花?

溫暖的陽光斜斜移到湖面,粼粼波光映著它每一片花瓣,白膩如象牙,透明如嬰兒的皮膚,它正脆弱而倔犟地盛放。

“……找了天山的采蓮人,從雪山上連根帶土和冰一起鑿取,選出十?dāng)?shù)朵尚未盛放,根系完整無傷的,放進(jìn)盒中,拉上兩車冰,沿途隨時換填,按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城……呵呵,凌兒,別這么瞧著朕,朕可不是昏君,這都是十三弟遣了他門下幾名最得用的人親自去辦的?!?/p>

“不,皇上……我只想問,為什么?”

無法形容這種震驚感……我一直以為胤祥應(yīng)該早已把那當(dāng)做一場偶然發(fā)生在寂寞邊疆的夢,一笑置之于陳舊的記憶中任它被時間沖走,但他,卻在這種時候,在雍正元年,在繁花滿眼的京城,送給我一朵雪蓮!

“你再也猜不到的……十三弟說,雪山險峭孤寒,獨(dú)拔于世,人人敬而遠(yuǎn)之,鳥獸難至、寸草不生……再沒有比它更‘高處不勝寒’的所在了,卻偏偏有一種最精致嬌弱的花兒,獨(dú)獨(dú)能與之相伴,使之不至于寂寞……”

胤禵拉過我的手放在他臉頰上,看著我:“他說,這是獻(xiàn)給你我二人的?!?/p>

所以才有了當(dāng)我注目于胤祥馬上彎弓的身影時,胤禵對我的凝視,那時他已經(jīng)知道胤祥正在為我們采這朵雪蓮……原來從沒有過什么誤解,因?yàn)槲覀內(nèi)齻€,都太了解彼此了。

“凌兒,我,真有冰山那么可怕?十三弟,心胸坦蕩、義氣深重,是個可以托付性命的直漢子、真英雄,太醫(yī)卻說他脾傷邪寒,肺勞憂戚,脾主思、肺主悲,病根兒似為思慮所積,我不明白……”

胤禵痛心地?fù)u搖頭:“在草原上,說他憂懼郁結(jié),尚屬人之常情,可是現(xiàn)在?……”

摩挲著他的臉頰,我反而笑了,雖然只是苦笑:“胤祥是個傻小子,你何嘗不是呢?上次太醫(yī)不還呈了平肝明目的藥茶方子?肝主怒,登基以來,你有幾個日子舒展了眉心的?歇歇吧,如今總算是新朝初始,氣象一新,都會好的……”

好不容易哄得胤禵清清凈凈歇了個中覺,大臣們已經(jīng)到了,讓李德全擋了再擋,終于張廷玉和廉親王聯(lián)袂來請,說是太后震怒,舊病復(fù)發(fā),不省人事了。

我這才知道,此去遵化,眾人隨行,回來時,皇帝卻命“皇十四弟”、貝子允禵留遵化守陵。正好議政大臣、皇十七弟、果郡王允禮上了一道“允禵等結(jié)黨亂國等事”的折子,皇帝又將允禵隨行家人雅圖、護(hù)衛(wèi)孫泰、蘇伯、常明等拿送刑部,命永遠(yuǎn)枷示,并“伊等之子,年十六以上者皆枷”。

一年前還門庭若市的大將軍王府,就這么人散樓空?;侍髲膭倓偦鼐┑谋娙丝谥械弥耸?,驚怒交加,氣血攻心,就此一病不起。

要離開圓明園,住回宮里,我是一萬個不愿意,但胤禵只拉著我說了一句,“陪著我,凌兒”,我就隨他回到了紅墻黃瓦中。

太后病重期間,胤祥掙扎著起來幫胤禵料理國事,向我笑話阿依朵在園中馴馬、放風(fēng)箏等糗事時,言笑晏晏,一切如常。

拖到五月,皇太后病重,要見允禵,皇帝急傳其回京,但他趕到時,太后已經(jīng)去世。皇帝加封其為郡王,稱其“無知狂悖,氣傲心高,朕唯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著晉封允禵為郡王。伊從此若知改悔,朕自疊沛恩澤;若怙惡不悛,則國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仍將其發(fā)落至京外的湯山“看起來”。同時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命皇十五弟、貝子允禵代其往駐景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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