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明的眼睛里,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他突然醒悟過來說:“不不,這禮物太重了,我不能接受。當(dāng)然我是很想有一個。這樣吧,告訴我多少錢,我付給你?!?/p>
“還有,聽勞拉說,你現(xiàn)在是住在薊門飯店對吧?”艾米沒有理睬他所說的話,繼續(xù)沿著她自己的思路說:“你應(yīng)該住在檔次更高的酒店比較合適,如果你覺得住高級酒店的費用,對你來說是個較大的負(fù)擔(dān)的話,我們公司……”
“別別,我沒什么身份不身份,檔次不檔次的,這次回北京,我就是要從一個普通人做起,絕不牛,絕不充大個,準(zhǔn)備腳踏實地做下去?!?/p>
“該牛時又不牛了,不該牛的時候你倒……”艾米怕再次傷他的自尊心,笑了笑就換了個說法:“現(xiàn)在你很有名,你自己知道嗎?再說,你又是從美國回來的,不說怎么去包裝自己吧,可也不能搞得太寒酸,至于怎么來包裝和這包裝的費用,你也不必過分擔(dān)憂,我們公司……”
“你這次來是……”
“只代表我個人?!?/p>
“那你老說我們公司我們公司的是怎么回事?”
“不是隨便聊聊嘛。”
“謝謝了,謝謝你們公司了,這次我不想這么做。上次回北京的教訓(xùn)我是吃夠了,就是包裝包得太過火兒才吃虧的?!?/p>
艾米咬著手指想了想說:“要不然這樣吧,麗地亞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她在和平里還閑著一套房子,離中央樂團不遠。既然你想從一個普通人做起,搬到她那里先住下不是更好嗎。”
王起明一聽立即說:“好,當(dāng)然是好,不過,這不大合適吧?”
“合適。我們姐們兒沒說的,房子的鑰匙就在我手里?!卑渍f著又打開了背包,從里邊取出了鑰匙,放到了諾基亞手機的旁邊。
吃過了中午飯,王起明坐著凌志400,就去了飯店結(jié)賬取行李,又拉著行李準(zhǔn)備跟艾米去麗地亞家。
“香車美人,是一個男人追求的高境界?!蓖跗鹈髀勚萝?yán)锏奈兜勒f。
“錯,香車美人,應(yīng)該是你駕車我坐邊上才對?!卑渍f著發(fā)動了車子。
“這車是你自己買的嗎?”
“差不多吧?!?/p>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反正是在我的名下?!?/p>
“那不就是你的嗎?像這樣的高檔車在北京買得多少錢?”
“這個我不管。干嗎,調(diào)查我哪?!?/p>
“沒那意思。我是說這車你開著挺合適,很般配?!?/p>
艾米先是斜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笑了笑,那樣子很得意,那樣子很嫵媚,那樣子也很高貴。
艾米一踩油門兒上了北三環(huán)。上了三環(huán)后王起明就很少說話,他一直呆呆地看著她。艾米當(dāng)然知道,他的眼神一直沒離開過自己。汽車的密封非常好。王起明只聽到輪胎摩擦著公路,發(fā)出的沙沙聲和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成家了嗎?”還是艾米先開了口。
“什么?”
“這些年在美國就沒碰到合適的?”
“哪那么容易?!?/p>
下午,北三環(huán)上的車輛不太擁擠,乳白色的凌志飛似的向東開著。
“艾米,你們準(zhǔn)備什么時候結(jié)婚?”他突然問。
“干嘛?打算送份厚禮?”
“當(dāng)然,那當(dāng)然?!?/p>
“結(jié)婚?談不上。”艾米說完側(cè)過頭來看了看他,接著又扭回頭去,看著前面的路面說:“你不覺得你的觀念很落伍嗎?”
“大概是我老了?!彼χf。
“人還算不老,就是觀念老了點。我真不明白,男女之間的新觀念,是你們美國人發(fā)明的,你又在美國……”
“對不起,我是中國人?!蓖跗鹈鲊?yán)肅地說。
“是中國人干嘛加入美國籍?別來這一套,這我懂?!?/p>
“你懂什么?”
“到哪說哪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就瞧不上說違心話的人,說假話的人?!卑滓沧兊脟?yán)肅起來。
“不是說假話,不是說違心話,我說的是真心話。甭管加入什么籍,我的心是中國造的。你還小,說了你也聽不明白,怎么跟你說呢?這么說吧,我壓根兒就是一個中國人,走到哪我也是中國人,從里到外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中國人?!蓖跗鹈髌疵戆字?/p>
“急什么急,瞧瞧,都出了汗了?!卑渍f著,從紙盒里揪出了幾塊紙巾,塞在他的手里。王起明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琢磨著自己,他怎么也搞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這么使勁地跟她解釋這個,為什么急得還都出了汗。
艾米見他的額頭仍在不斷冒汗,就調(diào)低了車廂里的溫度,他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和平里二環(huán)外,矗立著幾幢塔樓,麗地亞的家就在其中的一座樓里。塔樓的外觀并不像個高檔住宅,可麗地亞竟把這不到八十平米的樓房,裝扮得跟星級飯店差不多。格局分布也基本合理,雖然總面積并不是很大,但也被隔成了三室一廳。主臥房比較大一些,艾米堅持叫他住進去,他先是不肯,后經(jīng)不住艾米的一再勸說,他才同意住進了主臥房。因為艾米說的也非常有道理,她說,反正就是你一個人在這里折騰,放著舒服的地方不住,非要和自己找別扭,這誰也管不了。別以為你這么假客氣,我就認(rèn)為你是懂得西方人的禮了,其實,我認(rèn)為你這是假招子。
艾米臨走前,王起明向她問起房子的租金,又問是按月算還是按年算。艾米只說了句:“你是真的西化了?!本妥吡恕M跗鹈鞑恢氲赝紫聵?,心頭悠然升起一股暖意。
等艾米的高跟鞋聲徹底消失了,他才回到房間。他像孩子搬了新家一樣,在幾個屋子來回來去地走動著,巡視著這套房子的各個角落。麗地亞的房子讓他感到一陣陣的新奇,也許是這一輩子從沒住過單身女人的屋子,也許是麗地亞把房子布置得特別女性化,從廁所的氣味到臥室的溫馨,到處都傳遞出一股單身女人的神秘。
王起明回到了客廳,仰面躺進了那柔軟的布藝沙發(fā)里。當(dāng)他看到沙發(fā)對面的墻上,掛著那張麗地亞和港的定婚照時,他又馬上意識到,他住的不是一個單身女人的房間,只能說是曾是個單身女人的房間。不過,他可以肯定,那個港從來沒有來過這里,更沒有在這里過過夜,因為他聞不出這里有半點港人的味道。這里處處殘留著一個天真爛漫的北京少女、充滿著夢想和幻想的味兒。
他從兜里摸出來艾米送給他的手機,玩弄著上面的各個鍵,手機上還殘存著艾米身上的香味兒。也許他身處這樣一個溫馨的環(huán)境,他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沖動,他想擁抱她,親吻她,擁有她??裳矍俺霈F(xiàn)的艾米的臉龐,是那么冷靜,冷峻,又是那么不可琢磨。但是,他堅信艾米對他一向有好感,尤其是這一次,艾米對他的主動和熱情,絕不會是無緣無故的,盡管她現(xiàn)在有了主,但男女之間的事誰又能說得準(zhǔn)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