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你最好陪他，陪他跟人家簽完了約再回來?！?/p>

艾米的雙肩抖動起來。

“我承認我不夠堅強，你突然回來全是為了我，一次次地打電話也是不放心我，這回我又失敗了，我是沒用的人，我是個廢人。你，你趕快離開我吧，我不配你對我這么上心，不配你這么關心我呀?！笔⒔苷f著說著痛哭起來。

艾米突然轉身撲到床上，撲到盛杰的懷里?？拗f：“盛杰，我有預感哪，昨天在東北我就預感到啦，我就知道你背著我又吸了，你怎么那么叫我傷心哪。你不是答應我好好的嗎，怎么……怎么我一離開……我，我的命為什么這么苦哇！”

“你滾開，你他媽的快點離開我，我不是人?！笔⒔苡昧Π阉崎_，把她推到了地上。

艾米從地上爬起來，又撲到了盛杰的懷里淚如雨下地說：“不，我不走，我要看著你把毒戒掉，等你戒掉了我再走。”

“我戒不掉，我是等死的人。你給我滾！”

“不，不！”艾米親吻著盛杰。

兩個人擁在一起，兩個淚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清晨，一陣電話鈴聲把他倆吵醒。艾米伸了個懶腰，沒有立即下床去拿手機。

“快接，八成是他打來的?！笔⒔艽咧住?/p>

“什么八成，準是他?！卑渍f著下床打開了手機。她只穿了一件小內衣，在屋子里來回踱著步子：“……那好，過兩天你就去吧。對了，榛子、木耳采得怎么樣了……行，別給我?guī)?。什么，采榛子木耳還安排小姐陪著？不是常太云對你特殊照顧，是你有艷福……什么，到虎頭鄉(xiāng)去，簽約為什么去鄉(xiāng)里？虎頭鄉(xiāng)在哪，離那林區(qū)遠嗎？對，問清楚了再去，去之前再給我打個電話……好，拜拜。”

“他都說些什么？”等艾米鉆進了被子，盛杰抱著她問。

“他說協(xié)議等幾天才能簽，還說不是在常太云的林子里簽，得去虎頭鄉(xiāng)去，真鬧不明白?！卑渍f著披上了一件毛衣，直起了身子。

盛杰沒有坐起來，他趴在艾米的腿上說：“反正是夠他喝一壺的。憑我的經驗，這事沒那么容易，別小看那邊的人，我上他們的當還少嗎？嗨，能簽成就簽，簽不成就回來。甭管怎么說我是欠他的，我都想好了，這次我得還債。他不就是想拍個電視劇嗎？我讓他實現(xiàn)了不就得了嗎。不過，這事你可千萬別讓他知道，他要是知道是我在暗地里幫他，他一定不會接受?！?/p>

“我當然不會告訴他?！?/p>

“他一點察覺都沒有？”

“沒有。”艾米搖著頭說。

“要不說他傻哪。你說也怪，在美國呆長了的人，我覺著都有點傻。”

“就你最聰明，最聰明卻干最傻的事?！?/p>

盛杰知道艾米指的是什么。他嘿嘿笑了兩聲，翻過身來坐直了：“他現(xiàn)在什么樣了，胖了吧？”

“誰，王起明啊？還那樣。傻呵呵的沒什么變化?！?/p>

“你還別說，我還真想他。你說他還記我的仇嗎？”盛杰問。

“他從沒提過你，不過，我想他是忘不了的?！?/p>

“早晚我會跟他解釋清楚的，早晚的事，我不能背一輩子黑鍋。”

“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等機會吧?！卑紫肓讼胝f。

“平心靜氣地說，沒他哪來的我呀。如今我是發(fā)了，可要不是當初他給我墊的底子，我哪會有今天！”

“好啦，好啦，別沒完沒了的總提這事。你再睡個回籠覺，上午我得去看看孩子，中午就回來。”艾米說完就下床穿衣服。

“帶上點錢給他們，胡生一個人也挺不容易的?！笔⒔苷f完放平了身子，又躺回到被子里。

“聽著怎么像個快咽氣的人說的，抓緊時間積德行善哪?！?/p>

“也差不多吧?！笔⒔苷f完就閉上了眼睛。

艾米看著盛杰那對濕漉漉的眼眶，瞧著他那枯瘦的臉頰，心里涌起了一股對他的憐憫和同情。她知道盛杰說的是真心話。跟他同居幾年來，像這樣的話，他不知重復過多少次。艾米了解盛杰，了解那次事件的真相。要不是王起明去美國考察前，寫了份委托書給他，也鬧不出那么大的亂子，她和胡生也不會離婚，盛杰和她也不會走到一起。

艾米點著了凌志的發(fā)動機，沿著齊車高的灌木叢，開出了新代世園。

北京早上的交通總是那么繁忙，艾米駕駛著汽車，慢慢地在車河里向前移動。汽車的發(fā)動機嗡嗡響著，她那清秀的眉梢擰到了一起，現(xiàn)在她不敢離開盛杰時間太長，她明白盛杰正處在非常時期。無論如何也要讓盛杰把這個非常時期扛過去，這成了她目前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她愛盛杰，也恨盛杰，但不管是愛還是恨，她是離不開盛杰了。她甚至都想過，只要盛杰能夠遠離毒品，哪怕就是付出她的全部，她也是在所不惜的。

有一個問題她自己始終也搞不明白。按說，和盛杰好了以后，除了在物質上比以前強了以外，在其他方面并沒有得到任何的滿足，不僅沒有得到滿足，還不知帶來了多少痛苦，好像愛情就是伴隨著痛苦而來的。同居沒有多久，艾米就發(fā)現(xiàn)了盛杰吸毒，為了讓他戒掉毒癮，她簡直什么花招都使了，有些招數(shù)都不能說出口，現(xiàn)在每每想起來，心口上仍隱隱作痛，似乎心房還在淌血。大概愛和痛苦就是攪在一起的，心上的傷口越重就越愛，留下來的傷疤越深越刻骨銘心。

汽車在東四頭條外的路邊，慢慢地停了下來，艾米鎖好了門，步行進了那條狹窄的胡同。每當艾米來到東四頭條，心里都會產生一種萬般無奈的感覺，要不是孩子玲兒的掛牽，這一輩子她都不想走進這個小院。在這個院子里，有著她無數(shù)的煩惱、傷心；在這個院子里，存放著她的那些失望和絕望。為了她和胡生的婚姻，與父親進行過不可調和的抗爭；為了胡生的前途，她又拜托過王起明，求王起明幫他在合資公司里謀個發(fā)展?？墒呛腺Y公司垮臺了。合資公司的垮臺，財務章的丟失，都跟胡生有著直接的關系，胡生為了圖點兒小便宜，竟把王起明最信賴的盛杰出賣了。胡生從合資公司里出來以后，就沒干過一天正經事，他一直就能在家里閑著，一直就能和二條三條他的那些哥們兒瞎混。成天地喝酒，打麻將，他哪里考慮過好好賺錢撫養(yǎng)孩子，又何曾想過努力工作支撐起這個家呢？這些，還不是她和胡生提出分手的原因。她清楚地記得，她和胡生離婚的每一個細節(jié)。

那是在王起明離開中國的兩年以后，盛杰從深圳回來了。他的京榮國際投資開發(fā)公司北京分公司，在京開了業(yè)，并在晚報上刊登出招聘業(yè)務員的廣告。艾米看到了這條消息就讓胡生去試試，可胡生說什么也不去。他說業(yè)務員的活兒干不了，給別人打工的差事甭想找我，要是有人請我去當個總經理、董事長什么的，我還可以考慮。無奈，艾米只好自己去了招聘的地方。在那里她碰到了盛杰，盛杰見著艾米眼睛一亮，隨后，就把她領到了他那氣派的辦公室。盛杰說我們好像在哪見過，艾米也說看著他眼熟。忽然，兩個人都想起了是見過面，還都提起了王起明，他倆碰面的時間是在兩年前，王起明帶團赴美考察的第二天，在亞運村匯園公寓的樓底下，她帶著胡生去合資公司上班，盛杰作為王起明在京的全權代表，熱情地接待過她和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