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磨了幾分鐘，以錚覺得莊柔差不多該吃完了。他必須將治療進行的有效率一些，要是時間久了……他怕自己再度不冷靜起來。

走回辦公室，她已把四方的盒子折疊的和剛送來時一樣，試圖將它塞回袋子，把袋子上的系帶打成和原來一模一樣的蝴蝶結(jié)。然而她結(jié)不回原來的樣子，于是懊惱的盯住不聽話的繩子。

看到以錚進來，她恢復了不在乎的神情，坐直了身體，不再看跟她作對的東西。

“我們說到哪里了？”

“你究竟為什么認為14歲以前的事對我影響更大？我不想提以前的事，但……”她咬了唇，“是自從你走進我的生活，我才覺得自己完全變了一個人。”

以錚沒再辯解什么，他撕下一張白紙，安靜的折疊。她沉默的看著，直到他手里出現(xiàn)了一只紙青蛙，是很多人小時都玩過的那種。

他遞給她?！八徒o你了。”

“青蛙？”

“很像你。”

她匪夷所思，剛重逢那會兒，她覺得自己像猴子，現(xiàn)在他把她從靈長類降到了兩棲類。她捏著青蛙的背，托腮沉思。

以錚被逗笑了?！耙话闳藭枮槭裁矗悴粏?？”

她二話不說，將青蛙塞進了面前的水杯。扁平的紙青蛙漂浮在水面很短的一段時間，之后沉底。她將右手食指伸進水中，被滾燙的茶水燙了一下，馬上抽出來。

他萬般沒料到她的舉動，臉色大變，抓過她的手，那白皙的指尖已經(jīng)紅腫了。他心疼的吹了好久，輕輕揉捏，開口訓她：“你幾歲了，還玩水？”

“你的青蛙，被燙死了?！彼孟掳忘c點已經(jīng)變形成一個紙團的青蛙。

以錚停下了揉捏，卻依舊握著她的手?？嘈Γ挥行÷斆?。

莊柔平靜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這是著名的青蛙定律，如果你把青蛙放在水池里，一下子倒進去開水，它被燙了一下會馬上跳出來，不會死；但如果你把它放在溫水里，一點點升溫，它會慢慢適應，直到最后升溫成開水，它被燙死。對于我這只青蛙來說，你就是開水，讓我劇痛了一下；而在你之前、之后的生活……是慢慢升溫的溫水，雖然那種痛沒有你給我的強烈，但，我是被‘溫水’燙死的。”

兩人沉默相對，他雙手之間一下子冰涼空洞了——她把手拿了回去?？粗媲斑@張還存著稚氣的小臉，他忽然開始不忍心進行下去。

但，失掉了做醫(yī)生的冷靜，就像因為怕她痛而不給她打針，最終會害了她。

“小柔……把燈關(guān)了，好嗎？”

“還是就這樣說吧?！彼悬c怕，如果他再來抱她……

他沒有理會這抗議，起身去關(guān)燈?！皠e怕?！眱扇松硖幒诎抵?，他開口道，“我知道再問問題，你也不會回答。不如我們公平交易，一人問一個，你回答了我的，我就回答你的?！?

她嗯了一聲。

他坐在了她身邊。“你先來。”

“那天，你對陸年羽說了什么？”

她聽到以錚在黑暗中笑，不是他一貫溫和的笑，而是種惡作劇得逞的竊笑。“我告訴他，我是你的未婚夫，我們5年前訂了婚，但你很討厭我。”

身邊女孩猛地動了一下，腿差點撞到茶幾，他不耐煩的拉住了她，“好好坐著，別亂動?！?

“你這個……你這個……”她氣的說不出話來，“你怎么可以……我這才明白……”這些天來陸年羽的奇怪都有解釋了。

他好心的安慰她，“沒關(guān)系，那男孩子要是有腦子，就知道我說的是一派胡言，如果沒有的話，那也不是你的錯?！?

“你為什么要這么說？”

他清了清喉嚨?！拔覀兪且粋€問題換一個問題，所以我建議你不要問沒意義的事。你還沒告訴過我那天自殘的原因?！?

“我覺得這是唯一不去參加論壇的方法，但我想消磨足夠多的時間后趕回校醫(yī)院的?！顷懩暧鸶嬖V了你什么？”

“你現(xiàn)在的生活，你的朋友，你一般做些什么，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我想了解你最近的精神狀態(tài)……以一個醫(yī)生的身份?！彼D了頓，“我以為你過的很好，卻沒想到，眼睛看到的完全可能是假象?！?

他想知道的是，她究竟有沒有因為他而被身邊人責難。如果一個孩子在十幾歲的年齡被家人和朋友孤立，難怪她會行走在獨自的世界里。

“沒有。”

這是佯裝的堅強，他聽的出來?！罢娴?？”

“你也在問沒意義的問題，”她狡黠的指出，“答案是，真的?，F(xiàn)在我可以問兩個問題?！?

他寵溺的笑笑，不過她看不到?！昂冒。銌??！?

“你為什么不做律師了？”

他一時沉默，的確，BBC銀行假賬案是他最華麗的一役，那時的梁以錚律師，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但他在所有人的艷羨中放棄了這個職業(yè)，赴美攻讀心理學碩士，回國后繼承了爺爺?shù)尼t(yī)院。

成功似乎是這個男人的專屬基因，從名律師到名醫(yī)，他只用了4年。

“我發(fā)現(xiàn)，正義和正確并不完全等同。小柔，”他自嘲的笑了，“我年輕時有那么一股沖勁，以為正義就應該不惜一切被實現(xiàn)。我知道你為了那件事而恨我，可我這邊也不全是成功。那件事對我來說，最終是遺憾大過成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