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間第一奇書,不是《三國》,不是《西游》,不是《水滸》,不是《紅樓》,亦不是《金瓶梅》。這書叫《透天機》,相傳為元末明初一個叫劉伯溫的所作。自劉伯溫往下,五百年間這書詭詭秘秘,神神奇奇,一直以手抄本的形式,在中國民間流傳。
說是劉伯溫所作,也不恰當。劉伯溫只是一個接受者而已。它的原作者,卻是華山腳下的一個牛鼻子老道。這道士號鐵冠道人,青史上無名,傳說中每見。而今的諸多電視劇,將個西岳華山,渲染得迷霧團團,煙云籠罩,峰高千仞,高人匿藏,自有它渲染的道理,不是?!
相傳,那時節(jié),天下大亂,河山破碎,中華大地血流漂杵,生靈涂炭。時下,江南出了個大才子叫劉基劉伯溫。眼見得仕途黑暗,人生易老,這劉基劉伯溫,于是棄了官職,將自己一個天賜神授的金貴身子,從此放浪于花街柳巷、聲色犬馬之間,只求茍安一生作罷。所謂的“江湖處士閑處老”,正是指此,又所謂的“落落乾坤大布衣”,亦是指此。
一日,跨過黃河,眼前突兀地起了一座大山,但見壁立千仞,直刺青天,群峰崢嶸,怪石嶙峋。劉伯溫見了,胸中一口英雄氣,上下翻騰,急不得出,直攪得心窩兒生疼。又見那天高高,草青青,一只鷹,長唳著,在云端翻飛,一只雀,鳴轉著,在林間跳躍,劉伯溫見了,一淚十行,仰天嘆息道:“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于日下,指吳會于云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毖粤T,攢起衣袖,揩了一把眼淚,揀一條細徑,趔一個式子,往華山之巔,舉步而來。
“天高地迥”一句,卻是一個前人,初唐時期一個短命的才子王勃所說的。后來的那些自命不凡者,每每觸景而生情,臨場而興嘆,借這個段子,以澆胸中塊壘,以訴懷才不遇之憾。劉伯溫一個飽學之士,信手拈來這話慷慨而出,就是可以想見的了。
也是天意,行走間,曲徑通幽,將他引入一個破敗了的道觀。道觀盡頭,崖根底下,卻是一個山洞。劉伯溫不知深淺,一撩袍子,莽莽撞撞,闖入洞來。行了一段黑暗之后,見前面有了一團亮光,及到走近,見那亮光處,卻是一個道士。香火供奉香煙繚繞,那道士既像一堆泥塑,又像一具真身。劉伯溫見了,心中大異,張口就要動問,誰知還未曾開口,那道士先是一聲斷喝。
道士問道:“來人可是江浙青田人劉基劉伯溫么?”劉伯溫見說,嚇了一跳,趕快行禮,稱自己就是。那人聽了,哈哈大笑道:“我鐵冠道人,在這里候你多日了!”道士笑罷,啟動舌頭,就是劈頭蓋腦一頓臭罵。
劉伯溫見這自稱鐵冠道人的,罵得蹊蹺,于是分辯道:“你是誰?我又是誰?為什么萍水相逢,不問來由,就是這一頓臭罵?幸虧我劉伯溫為人斯文,要不,豈能受你這番聒噪!”
鐵冠道人說道:“我是誰無關緊要,你是誰卻大有干系。天下大亂,生靈涂炭,河山待整,真人已出。朱元璋已扯起旗幟,要收拾中國這一盤殘局。你是誰?你乃是上天遣來的輔助朱元璋掃除四海妖氛、建立中華一統的第一開國功臣。建功立業(yè)的機會,封侯封宰的機會,你不去做,卻混跡于山水,放浪于草莽,自己作踐自己,卻是為何?”
劉伯溫聽了,心中老大的不悅。他是古人,不會說今人的話,如果會說,大約會用王蒙先生的兩句蹩腳的詩去搪塞。這兩句詩是:“既然一棵樹睡得正好,又何必去把它搖呀搖!”
劉伯溫支吾其詞,不知說什么才好。嘴中嘟囔,言不盡意。那嘟囔的意思,大約也和上面的兩句詩差不多。不料鐵冠道人聽了,不依不饒還是一個勁臭罵。劉伯溫一見,知道今格這事,是吃屎的把屙屎的給箍住了,他得應允了,才能止住這一張臭口滔滔如瀉。于是乎長嘆一聲,點頭承應。
應允罷了,劉伯溫卻說:“我一介白面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胸無半點玄機,如何能輔助那朱元璋平定海內,一統天下?牛鼻子老道,你該不是要把我這條小命,往火坑里推、熱鍋上熨么?”
鐵冠道人聽了,沉吟半晌,問這劉伯溫,想知道些什么事,得些什么本領。劉伯溫說道,他這一把年紀,想要習武,恐怕已經遲了,硬胳膊硬腿的。不如習文吧,宇宙無窮,盈虛有數,鐵冠道人看來不是尋常之人,既然要我劉基劉伯溫出山廁身江湖,就該把些“天機”之類的東西泄露給我,日后也為順天應人,審時度勢,不辱沒了鐵冠道人這一番循循善誘。
俗話說,天機不可泄露。劉伯溫這番話,說得委實讓鐵冠道人作難。鐵冠道人沉默了面孔,哼唧半天,主意拿定,于是朗聲說道:“罷罷罷,好好好,扶上馬,送一程!劉伯溫,算你小子聰明,今格我就犯個忌諱,將那‘天機’泄露一二與你吧!你且聽著,我開始說了!”
鐵冠道人說到做到,一語未了,便啟動朱唇,滔滔如瀉,講起那過去未來之事。
旁邊側立的劉伯溫,是何等聰明乖巧之人,雖然那口里說道“又何必去把它搖呀搖”,可那心里紅塵十丈,何曾絕根?一顆建功立業(yè)的勃勃雄心,幾時寧了?鷹搭窩在高處,雀跳躍在蓬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轟轟烈烈,更待何時?“少時不折騰,老了沒情形!”正是民間這話。
見那鐵冠道人在泄露天機,劉伯溫好生歡喜,匆忙間環(huán)顧左右,見洞穴之內沒有紙筆,好個劉伯溫,遂“嘩啦”一聲,脫下身上的白袍,繼而中指塞在嘴里,一咬,中指咬破,鮮血淋漓,這劉伯溫便揮動中指,在自己的白袍上記錄起來。
“縱然無紙,縱然無墨,但有我在!”劉伯溫這樣說了一句,開始書寫。